九、文化價值(3 / 3)

錢大昕說,看《漢書·李陵傳》放下酒杯,起舞唱歌,並不一定是五言詩,就知道河梁唱和(蘇、李詩中有“攜手上河梁”之句,因此稱蘇、李詩為“河梁唱和”),出於後人的偽托。不必等到“獨有盈觴酒”的話觸犯漢朝的避諱而決定它是偽作的。

2. 陸遊鑒定唐寫本

南宋永康軍導江縣的迎祥寺有一部寫本《佛本行經》六十卷。陸遊曾經親自觀看過這部寫本佛經,字跡不甚工整,然而“多缺唐諱”,就是不避諱唐朝皇帝的名字,因此他斷定這是“唐經生”寫本。(《老學庵筆記》卷五)

3. 從“北鬥閑”判定“杜詩”版本

有一本《杜甫詩集》,把《諸將》中的“曾閃朱旗北鬥殷”,寫作“曾閃朱旗北鬥閑”。詩人杜甫的父親是杜閑,“閑”字是杜甫的家諱。因而有人認為杜甫作詩不避家諱,這可是個大問題。唐代對文人的家諱很重視,詩人杜甫不會不知道,他怎麼會明知故犯呢?清代學者梁章钜判定這本《杜甫詩集》不是唐朝的版本,而是宋代的版本。他在《浪硛三談·避家諱》中說:“惟是時宣祖正諱殷,俗本遂改作閑。”我們知道宋太祖的父親是宋宣祖趙弘殷。“殷”字是宋代的廟諱,所以宋代的版本把“殷”改為“閑”。

4. 石刻詩經殘本

後蜀石刻《詩經》殘本,從《召南·鵲巢》篇起,到《邶風》“二子乘舟”句止。經和注都很完整。經注中“淵字民字亦缺筆,孟氏雖竊帝號,猶為唐高祖、太宗避諱,可見武德、貞觀之澤,久而未亡。而孟氏父子居心忠厚,亦有人君之量焉。碑於察字皆作‘’,蓋避孟知祥祖諱,而於知字卻不避,當依古人二名不偏諱,唯避下一字耳”。(《十駕齋養新錄》卷十五《石刻詩經殘本》)

從淵字民字缺筆,判定避唐朝的諱字,又從察字缺筆,知避孟知祥祖父名諱,還避諱“祥”字等項理由,考證此石刻詩經殘本為後蜀的石刻。

像陸遊這樣的大文學家,像錢大昕這樣的大考據學家,他們在考證文物古籍真偽及其年代時,都離不開避諱知識。因此,它對於我們今人來說就更為重要,也更有價值。

5. “秉”、 “執”二字孰是

南朝宋末,皇帝給蕭道成加九錫的《策命》中有一句是“以公秉禮弘律”(《南齊書·高帝上》)。然而在《南史·齊本紀上》中卻是“以公執禮弘律”。這“秉”、“執”一字之差,究竟哪個正確呢?這還得從版本上辨別。《南齊書·校勘記》稱:“按《南史》‘秉’作‘執’,避唐諱改。”因為唐高祖李淵的父親是李昞,所以“昞”的同音字“秉”也就成了唐朝的廟諱嫌名。唐朝人李延壽修《南史》就把“秉禮”寫成“執禮”。

6. 敦煌寫本《唐律疏議》之年代

《唐律疏議》是唐高宗時長孫無忌奉旨編著的一部法律書,在敦煌石窟,出土了寫本《唐律疏議》。這個寫本的年代在何時,值得學者研究。王仁俊據其中“自依恒典”一句考證“不避穆宗‘恒’字之諱”可證抄錄此卷“在長慶元年辛醜以前矣”。長慶辛醜,即長慶元年(821),這年唐穆宗李恒即位。此前李恒沒當皇帝,所以抄錄《唐律疏議》時可以不避“恒”字了。(中華書局《敦煌古籍敘錄》142頁)寫本的時代問題,經考證已經清楚了。然而現在通行本《唐律疏議》中的這句話是“自依常典”。為什麼把“恒典”改為“常典”呢?王仁俊認為此“乃宋刊避真宗‘恒’諱耳,不應高宗時著述預避穆宗諱也”。(中華書局《敦煌古籍敘錄》142頁)他認為通行的《唐律疏議》是宋代刊本,為避宋真宗趙恒的名諱而把“恒”字改作“常”字。唐高宗時的著述不能預先避唐穆宗李恒的名諱。從中不難看出,考證古籍版本是離不開避諱學知識的。

7. 黃丕烈鑒定《東京夢華錄》版本

清代學者黃丕烈用24兩銀子買了一部十卷本的《幽蘭居士東京夢華錄》,裝潢精妙,楮墨古雅,板大而字細。“人皆以為宋刻,予獨謂不然,書中唯‘祖宗’二字空格,餘字不避宋諱,當是元刻中之上駟。”(《東京夢華錄》黃丕烈跋)人們都認為是宋代刻本,唯獨黃丕烈認為不對。他的根據是除了“祖宗”二字空格之外,其餘的文字都不避宋朝的帝諱。所以他斷定不是宋代的刻本,應當是元朝刻板的上乘之作。

8. 《李卓吾先生批評三國誌》版本

戴不凡得到一部《李卓吾先生批評三國誌》,“卷首有康熙丁卯戴易《書富春堂關侯祠壁文》,然審其字型、圖像、版式(版心白單魚尾等)及‘玄’字全不缺筆,悉是明版原型,此則明刻版片至康熙二十六年猶存,緣是以紋理極細致之木版雕鏤者也。”(《小說見聞錄》)從中可知,雖然該書卷首有康熙年間的文章,但從字型、圖像、版式上看,尤其“玄”字全不缺筆,悉是明版原型。他斷定該書是清朝人用明朝原版印刷的,卷首的《書富春堂關侯祠壁文》,是清朝人在印刷時加進去的。戴不凡作出這個判斷,除了字型、圖像、版式外,主要是運用了避諱學知識。因為清康熙帝名叫“玄燁”,所以“玄”字是清朝的國諱。清朝人刻印書籍,必須避諱“玄”字。而“玄”字“全不缺筆”,就說明該書不是清朝的刻本。

9. 《資治通鑒考異》的版本

清代學者陸心源,字剛甫,鹹豐年間舉人,光緒年間任福建鹽運使。家富藏書,刻有十萬卷樓叢書,著有《皕宋樓藏書誌》。陳建國說:“《皕宋樓藏書誌》載《資治通鑒考異》三十卷,書中凡朗、匡、胤、敬、貞、恒等字全缺末筆避諱,其餘皆不避,因此有人說是北宋仁宗時的刊本。”(陳建國《古籍版本淺說》四“諱字”)

(五)校勘古籍

因為避諱而改字、空字、缺畫等,造成古籍錯亂,甚至不能誦讀。別忘了避諱常識是校勘古籍的有用工具。

1. 魏獻文帝何名

《魏書·顯祖紀》記載:“顯祖獻文皇帝,諱弘,高宗文成皇帝之長子也。”

魏顯祖獻文皇帝,名字叫弘,是魏高宗文成皇帝(拓跋濬)的長子。但是《南齊書·魏虜傳》記載,拓跋濬死後,“子弘字萬民立”。中華書局本的《校勘記》說,“弘”原作“引”,“因宋人刻字避諱缺筆而訛”。

意思是說,“弘”字原來寫作“引”,因為宋朝人刻版時為避諱宋太祖的父親趙弘殷的名字把“弘”字少刻一筆,錯刻成了“引”字了。可見,不僅著書人要避諱,而且刻書人也要避諱本朝的廟諱。

2. 諸葛長人是誰

據《南史》記載,元興二年(403),桓玄稱帝,劉裕與手下眾人商議討伐桓玄,其中有一位是“琅邪諸葛長人”。(《南史·武帝上》)《宋書》記載同一件事,卻是“琅邪諸葛長民”。(《宋書》卷一)那麼,此人究竟是諸葛長人,還是諸葛長民呢?《南史》卷一《校勘記》說:“‘諸葛長人’《宋書》作‘諸葛長民’此避唐諱改。”唐諱,是指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諱,所以把“民”改作“人”。《宋書》的作者沈約是南朝人,還不知會有唐朝,怎能為李世民避諱?修《南史》的李延壽是唐代人,所以他避李世民的名諱,隻好把“諸葛長民”改為“諸葛長人”。

3. 呂苦桃為誰妻

隋朝開皇初年,濟南郡上書說:有個男子叫呂永吉,他自稱有個姑姑叫苦桃,“為楊忠妻。勘驗知是舅子”。(《隋書·外戚傳》)本卷《校勘記》說:“楊忠妻,‘忠’原為空格,各本多作‘諱’,今補‘忠’字。”

這就是說:楊忠妻,原來寫成了楊妻,中間為空格。其他各種版本都寫作“楊諱妻”。校勘者運用避諱知識,在空格內補上“忠”字。這才讓讀者知道呂苦桃是楊忠(隋文帝楊堅的父親)的妻子。

4. 劉君白為誰

南朝時期,劉善明任青州刺史,他要舉薦自己的好朋友為秀才,朋友大驚,拂衣而去,後來當了和尚。這位朋友名叫岩,人稱僧岩。釋僧岩寫了《辭劉刺史舉秀才書》,劉善明寫了回信《答僧岩法師書》。劉家子孫在編輯《劉善明集》時,為“避其家諱”,在回信末尾處寫作“劉君白”,“錄文者因而不改”。(《餘嘉錫論學雜著》上冊118頁)後人在刻書時,把“劉君白”三字誤當了作者名,刻在了標題下方,鬧出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