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想快點找個人定下來”?!而他所說的“定下來”,莫非是指“結婚”的意思?
數天以後,秦珂回想起這句話來,仍然有當街昏倒的衝動。
唐仲行——居然想和她結婚?!他究竟是在發哪門子的瘋?!
而她——又是在發哪門子的瘋?那天在他說出這句話以後,她為什麼沒有立刻拿掃帚把他打出門去呢?還任由他留在她身邊,說些會蠱惑人心的鬼話,令她心慌意亂,原本堅如磐石的立場竟逐漸產生了動搖!
在被他糾纏得不可開交之際,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瘋狂地想:也許結婚並不是多麼可怕的事?至少不會比他的糾纏更可怕。
不!不對!秦珂猛然搖頭。她絕對不容許自己產生這樣軟弱的念頭!她討厭結婚,這一輩子都不打算把終身托付給某個又笨又色的男人;即使那個人是看似條件上佳的唐仲行,也絕對不行!
此刻,她正站在酒吧門口的人行道上,抬頭看了看用那銀色油漆漆成的“匹諾曹走開”五個大字,又將視線投向了那塊布滿自己娟秀字跡的小黑板——
如果愛我,請不要騙我;如果騙我,請不要讓我知道;如果讓我知道你騙我,請收拾你的行李,離開我遠遠就好。
每次看見這五個字和這幾句話,她的心就會回複往日的堅硬和冷凝。那些所有關於戀愛的不切實際的縹緲情緒,也會被迅速阻擋在她的心門之外。
她——根本不需要男人,也不需要愛情。區區一個唐仲行,不足以搖撼她的信仰。秦珂這樣告訴自己。她走上台階,掏出鑰匙開門,炎炎夏日的午後陽光炙烤著她的背部。
“嗨。”鑰匙插入鎖孔;同一時間,身後又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不好意思,我又來了。”
到了今天,秦珂已經絲毫不感意外了。她轉過頭,凶巴巴地瞪著來人,“你究竟有沒有工作?”如果有,那為什麼天天往她這裏跑?
“我的工作比較自由,不需要每天在辦公室裏坐足8小時。”唐仲行把手一攤。盡管她臉色很臭,可是他的心情卻相當好。
“你到底是幹哪一行的?”她沒好氣地睨著他。
“我在弗洛森集團旗下的廣告公司擔任創意總監,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有大哥罩我。”他賊笑著一筆帶過自己的工作,接著又開始嚷嚷:“好熱啊,開門讓我進去吧。”
又來了。秦珂朝天翻了個白眼,“不是叫你別來了嗎?既然覺得熱,就回家吹冷氣去吧。”
“又趕我走哦?真令人傷心。”他捧心哀歎。生平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為一個女人耍寶到這種地步。
唉,可悲的小唐。不過——誰叫你喜歡上這個怪女人了呢?你的喜好這麼特別,為此吃些苦頭,也算是理所應當。唐仲行在心裏安慰自己。
秦珂打開門,頗不情願地側過身子給他讓路,“今天可是最後一天了啊。”她凶巴巴地警告著。
在這段日子裏,每天都是他與她見麵的“最後一天”,但又因為他的堅韌不拔而變成了“倒數第二天”。
小唐歡天喜地跑進酒吧,回頭衝她微笑,“謝了。”
秦珂沒轍地跟在他身後。人們口中所說的“烈女怕纏郎”,大抵就是指現在這種狀況。
唐仲行笑嘻嘻地在吧台前的高腳凳上坐下來,十分主動地接過秦珂手中的酒瓶為自己倒了一杯,擺出最純真最孩子氣的笑臉道:“每天我都是你的第一個客人。”
秦珂翻個白眼,“是嗬。”就是不知道他要“每天”到什麼時候!
“我這麼支持你,不感動嗎?”他又問。
“不感動。”她冷冰冰地回答。
“如果換作是別的女人,一定會感動到以身相許的。”他小聲嘟囔。
“無聊。”秦珂懶得再和這個男人鬥嘴。她拿出櫥櫃中的雪克杯和各種原料酒,開始為傍晚的營業做準備。就在這個時候,小唐的特大號俊顏猛地湊到她麵前,把她嚇了一大跳。
“你——以前真的沒有談過戀愛嗎?”他一字一句地問,眼中閃著幾分淘氣的探究。
好無禮的靠近,好無禮的問題。秦珂連忙後退,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然後生氣地瞪他一眼,“不要隨便過問別人的私事。”
“你是我決定要娶的女人,不算外人吧?”他眼也不眨地迅速回應,換來她的再度怒瞪。
“別再滿口胡說了,我是不會嫁給你的,就連和你牽一下手都不可能。”她板著臉,努力忽略心頭湧起的小小悸動;手上則繼續工作,把碩大的冰塊狠狠碾碎在酒杯裏。
唐仲行卻微微一笑,伸手到她杯子裏偷了一塊碎冰,放進嘴裏嚼了兩下,然後道:“秦珂,我們可是接過吻的。”他看上去很得意。
秦珂驀然漲紅了臉,“喂,你正經一點!”羞死人了!這男人不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嗎?那種近乎土匪一般的惡劣強吻行徑,他怎麼好意思再提起?
“你要否認已經發生過的事嗎?”他挑眉。
“你——”她被他氣得語塞,“反正那天晚上的事是一個錯誤,是一場噩夢,是、是魔鬼上身!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了,你也不準記得!反、反正,從今以後不準你再提起一個字!否則我就報警,告你非禮——不,告你誹謗!”
“警察是不會相信的。所有人都會認為我們是一對鬧別扭的戀人。”說著,他故意把臉湊向她,兩人相依的影子映在雪克杯的鏡麵外殼上,“瞧,我們看上去多相配。”
“走開,離我遠一點。”她一掌推開他涎笑的臉龐。
“你說你從來沒有談過戀愛,那天晚上——莫非是你的初吻?”他依然對“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念念不忘。
“你閉嘴!別再說這些無聊的話了!”她羞惱地別開臉去。
“就初吻來說,你表現得很好——很容易使男人沉醉其中呢。”他繼續逗她,就是愛看她紅著臉生氣的樣子。
“唐、仲、行!你說夠了沒?!”她臉紅脖子粗地大吼。
“其實這些天裏,我一直在想著那個吻的事,想忘也忘不掉;我不得不說,我真的為你著迷了,那簡直是我所擁有過最好的接吻經驗……”他仍在拿腔拿調地說著,臉上帶著頑劣笑容,欣賞地睇著她臉紅的樣子,絲毫不在意自己此刻的表現像個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子弟。可是秦珂的臉色卻突然變了——由紅轉白;眼神也變得冷寂起來,冷寂得甚至要讓人感到害怕。
“唐仲行,你非要逼我說實話嗎?”櫻唇毫無預兆地輕啟,出口的話語如刀鋒一般涼薄,削斷他的謔語。
“呃?”唐仲行一愣,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變得正經起來了。
“實話告訴你吧:我談過戀愛、接過吻,和別的男人緊緊擁抱過——上過床,同過居!”
“啪”的一聲輕響,唐仲行放下手中酒杯,濃眉皺起。她……說什麼?
“在我的心裏有這樣一個男人——一個深深愛著、永遠也忘不了的男人!我很愛他,愛得願意為他放棄自己的原則、信仰,愛得願意和他結婚、為他生孩子!所以你別再白費心機了!在我心目中,你的分量不及他的萬分之一!”秦珂的表情冷靜得像一潭死水,以平緩的語調說出驚人也傷人的話語。她僵立著,不哭不笑,仿佛在說別人家的事;而嘴角邊掛著的那抹淡淡冷笑,卻是那樣使人心驚。
到了此刻,兩人之間原本的玩笑氣氛已經消失無蹤,唐仲行徹徹底底地怔忡在當場。腦中一時一片茫然。
原來,秦珂……談過戀愛?她心裏有別的男人?
她和那個男人緊緊擁抱過,接過吻,上過床?!
這個事實仿若一桶冷水,不!一桶冰水兜頭向他澆來,這感覺——糟透了。在他三十一年的人生經曆中,他還從未有過像此刻這麼糟糕的感覺。
如果是別的女人,如果是別的事,他大可以不必介意。反正他也不是什麼情竇初開的純情少年了,縱橫情場數年,自己都做不到一生隻愛一次,當然也沒權利要求別人守身如玉隻等著他的出現;可是,此刻站在他麵前冷冷說著這些話的女人,是令他著迷、令他想娶回家去的秦珂啊!
之前他不在意,是因為還未曾對她動情;可是現在,他已經愛上她了,卻親耳聽見這折磨人的女子深情告白,說她“深深”愛過別的男人?!還愛得“願意為他放棄自己的原則、信仰”、愛得“願意和他結婚、為他生孩子”?!
這真讓人嫉妒!他嫉妒得簡直快要發狂了!
如果可以,他寧願她一直騙他,對他說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對他說她天生討厭男人;
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知道實情,不想知道自己在所愛女子心中的分量不及別的男人的“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