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為什麼?!他本應該彬彬有禮地追求她,擺出悠閑姿態等待她為他而臣服,而不是在一切情況未明朗之前像個強盜似的吻她!這本該是一場輕鬆調劑的追逐遊戲不是嗎?他本該盡情享受這其中的趣味不是嗎?可是為什麼——此刻他卻像個瘋子似的在大半夜跑來好友家中訴苦,心亂如麻得好似他真的陷入了愛情?

荒謬!這實在太荒謬了!這一刻,他怔怔地望著麵前一臉茫然、渾身酒氣的肖公子,仿佛看見了未來的自己。他……以後也會像肖公子那樣夜夜為愛買醉吧?也會每晚喝得醉醺醺、渾身臭得像個垃圾筒吧?他也會像祥林嫂——不,像肖公子那樣,天天拉著別的男人一遍一遍地說“別學我、別對女人付出真心”吧?天啊,隻要一想到這樣的未來,他就頭皮發麻,恐慌得想要自殺!

他……是不是真的愛上了秦珂?在從秦珂家中倉皇逃離的那個瞬間,這個問題幾乎要逼瘋了他。

“肖公子……”唐仲行抬起眼,用近乎求救的目光看著肖亞諾,低聲問:“你第一次吻DIANA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DIANA就是那個把肖亞諾毫不留情甩掉的性格女子。

聽到這個問題,肖亞諾臉色驟變,就像貓咪被人踩了尾巴;然而很快的,他又揚起笑臉,用戲謔的口吻說道:“我記得她用高跟鞋踢了我的膝蓋,挺疼的。”

“真是美好的回憶啊。”唐仲行白他一眼,“我是問,當時你‘心裏’有什麼樣的感覺?”他強調“心裏”兩個字。

果然,肖亞諾立刻啞了。他低下頭,沉默地掰著自己的指關節,任它們喀喀作響。半晌,他才抬起頭來,語氣含混而潦草地拋出一句:“反正那種感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前頭的人生還很長,你又怎麼知道?”唐仲行反問著,氣息有些紊亂——隻因這個答案實在叫人心生恐慌,更令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麵對好友的質疑,肖亞諾眉毛一挑,雙手環肩,定定看他,“那麼小唐你告訴我——當那種感覺來臨的時候,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唐仲行一怔,隨即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肖亞諾又問:“如果不知道,那你今晚幹嗎慌慌張張地跑來我家?”說完,他雙手一攤,回身朝臥室內走去。小唐此刻的困惑他不是沒有經曆過;所以他想,他需要給這個可憐的家夥一點空間,讓他好好想想這令人心煩意亂的——愛情。

淩晨三點,顏真夏做完夜間直播節目,拖著疲憊的步伐從廣播電台的大廳裏走出來。她一邊走一邊醞釀睡眠,揉著眼睛;突然,她猛地一聲尖叫:“啊!”

原來麵前突然飄過一個人影——中等身材,淩亂短發,身穿寬大長裙,在夜色中看起來活像個女鬼。

那“女鬼”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打招呼:“對不起,嚇到你了。”

顏真夏定睛一看,然後沒好氣地叫出聲來:“秦珂?!你三更半夜跑到這裏來幹什麼?!”

是了,這“女鬼”不是別人,就是秦珂——她站在台階底下,抬頭望著顏真夏,表情竟是少有的脆弱,“剛才在家裏聽到你的節目,突然覺得心有戚戚焉,忍不住就跑來了。”

“幹嗎?你暗戀我哦?”顏真夏笑了,施施然走下台階。在她的印象中,這位秦珂大小姐雖然是寫言情小說的,可身上一向沒啥浪漫細胞,在男女問題上更是思想偏激;然而——“心有戚戚焉”?聽她說出這樣感性的話來,還是多年以來頭一遭呢。

秦珂默然站在原地,有些尷尬地絞著雙手。顏真夏笑得爽朗,可她卻隻覺得心情鬱結煩躁。照理說她每天工作到午夜零點,應該很累才是,應該一回家一沾枕就倒頭大睡;可是在今夜這樣的時刻,心情就像遭遇了一場戰爭,兵荒馬亂,令她實在無法安心入眠。

幾個小時前有一個男人把他嘴唇的熱度留在她唇上;幾個小時以後,她像幽魂似的跑出家門,渾渾噩噩地來到好友工作的電台,蹲點等候她下班。

然而等到現在,顏真夏出現了,她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隻好默默地隨著好友上了一輛計程車。

眼下,隻能等著顏真夏來發問了,她可沒那個臉主動開口。

“你怎麼了?”果然,車子發動後,顏真夏頭一偏,笑吟吟地問她。

秦珂張嘴欲言,然而停頓了幾秒鍾,她又驀地閉上嘴,猛力搖頭,好似在連連說著“沒什麼”。

“這樣哦,那我不問了。”顏真夏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

秦珂的臉龐微微漲紅。顏真夏雖然不問了,可是她的眼神狡黠得就像一隻狐狸。被這樣的眼神盯著,即使什麼都不說,她也會覺得自己的心事無所遁形。

“是……是這樣的,我最近在寫一個故事,故事裏麵的女主角……不相信愛情。”她開始胡謅,但又不完全是胡謅。

“嗯,好題材。”顏真夏笑眯眯地頷首,“然後呢?”

“然後、然後,她遇上了……一個男人。”她有些結巴。

“這個男人是男主角?”

“……我不知道。”這才是最令人煩惱的。

“那麼,是男配角?”

秦珂無奈地籲出一口氣,伸手揉亂自己一頭短發,“我真希望他什麼也不是。”

“可是,他在你的故事裏分量挺重,我說得對吧?”顏真夏的語氣幾乎是肯定了。

秦珂閉嘴不語。雖然此刻她們兩人之間的對話十分天馬行空;可是,若真要她承認什麼,她會覺得心虛,好像自己間接承認了某些不該承認的。

見好友又在沉默兼神遊了,顏真夏忍不住歎了口氣,緩緩道:“我今天做節目,一共開導了十四名CALL-IN女聽眾,說得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小姐,你不是要我再說一遍吧?”

“再說一遍什麼?”秦珂疑惑地擰眉。

顏真夏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這女人,還說聽她的節目心有戚戚焉呢;事實證明,她根本就沒在聽嘛!

於是她沒好氣地第N次重複自己的戀愛名言:“我對她們說:‘不管愛情有多可怕有多醜陋,先去愛過了再來說’——結果,她們一個個像被說中了心事似的,很生氣地掛斷我電話。”

聽了這話,秦珂的表情立時變得防備起來,“你幹嗎對我說這個?你想暗示什麼?”

這話火藥味很濃哦。顏真夏聳聳肩,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唔,今晚的第十五個。”

聽了這話,秦珂立刻把頭轉向車窗外,用帶著賭氣色彩的沉默阻止這場談話的繼續。

計程車平穩地駛上交流道;顏真夏把頭一歪,靠在秦珂肩頭上睡著了。而後者——隻是久久地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身子一動不動,仿若石像。

不管愛情有多可怕有多醜陋,先去愛過了再來說……秦珂默默地念著這句話,嘴角泛起了自嘲的笑渦;而眼眶——卻不爭氣地濕潤了。

“先去愛過了再來說”——好輕巧的一句話;可是,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自己從來沒有機會知道愛情有多可怕,有多醜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