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最近綽離都不在紅綾閣出沒,於是外頭對化蘭的猜測越發濃烈,對她的身份說什麼的都有,隻是侯爺府中自多年前換了一批仆人之後,口風著實的緊,怎麼都無法探出半分消息來。
化蘭自然不知道外頭的事情,自從離開紅綾閣之後,她的消息網就斷了,而府中的下人更不可能告訴她這些事情,在侯爺府中她隻是一心想做一個安家的好女人,等待著自己的丈夫回來。
綽離總是很早回來,夜晚不再出去廝混,和化蘭之間也算是舉案齊眉,他們會在玉瓊苑裏一坐便是一個下午,滿園的銀杏樹葉紛飛的時節,緋紅的衣衫在金黃的銀杏葉中翩翩起舞,化蘭的嗓子越發讓人沉醉,綽離總是癡癡地聽,微笑著看,眼眸中總是溫暖的神色。
化蘭一個轉身總能對上他投注在她身上的視線,化蘭想起初進侯爺府的那會兒,綽離也一直喜歡聽她唱曲子,可是眼睛卻總是不看她,那時床邊的薄紗遮擋了他大半張臉,若隱若現,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擺在何方。
想著往事,化蘭不自覺就停了下來,呆呆地看著綽離,綽離以為是她累了,拉著她坐下,遞過去一杯水讓化蘭潤潤喉。
握住茶杯,化蘭輕聲問:“以往為何聽曲子時總是不看我一眼?”
“何時?”綽離笑看著她。
“我們初相識那會兒。”
綽離微笑,“因為那時心裏有的是你的嗓子而非你這個人。”
化蘭心裏原本就知道答案,隻是想要他親口說一說,綽離是個驕傲的人,他不會隱瞞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在他的眼裏,這些都是從前的事情了,重要的是現在,是未來。
化蘭也並非小心眼的人,聽他這麼說,笑道:“那麼敢問侯爺又是何時發現化蘭並非隻有嗓子可行的?”
綽離寵溺地一彈她的額頭,低聲歎息:“若真細算起來我也不是很清楚,隻是時間一久,便發現身邊似乎缺了個人。”
“侯爺又如何確定那個人就是化蘭呢?”問出這句話,綽離就知道化蘭是故意為難他,所以也故意說道:“還不確定,所以還要觀察觀察。”
化蘭心裏氣他嘴硬,卻也無可奈何。不遠處,管家的身影慢慢靠近,在綽離耳邊低聲說道:“宮裏來了人正等著侯爺呢。”
管家的聲音不算輕也不算響,隻是在偌大的院子裏正好可以讓在場的人聽見,化蘭淡淡微笑,“我也累了,坐會就回去,你先去忙你的吧。”
綽離這才起身隨著管家一同離去,化蘭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卻是一怔,宮裏來人了,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
晚上綽離留官員在府中用膳,化蘭沒有出席,她雖然是綽離的女人,府中下人也尊稱一聲化蘭夫人,可是卻並未給真正的名分,畢竟是從皇都覓城來的官員,即使是陪伴在綽離身邊的,也應該是他的正牌夫人。
綽離直到夜深了才回來,他的臉上帶著笑容,身上帶著許久不見的脂粉氣味,是久違的風塵的味道,綽離見了她,站在門邊就朝著化蘭伸出雙手。
化蘭微微一笑,身子一傾,靠在了他的懷中,他身上的酒氣和脂粉味道撲鼻而來,化蘭輕聲說道:“那位大人今天必定是盡興了。”
綽離朗聲大笑,“男人都喜歡去那裏。”
“你也是?”化蘭側頭睨他一眼。
綽離笑,“我當然是個男人。”
化蘭重新靠在他懷裏,心裏隱隱有些失望,他的回答模棱兩可,腦中就響起了那句話:一個逛窯子的男人,他隻是一個逛窯子的男人。
“宮中派人來,是聖上有什麼事情嗎?”
綽離隻是笑,雙臂一用力,抱起化蘭就往臥室而去。化蘭在他懷裏尖叫,耳中卻隻聽見他爽朗的笑聲,化蘭心中一軟,就安靜下來,乖乖地伏在他的肩上,手指覆上他唇邊因笑容而出現的褶皺,她好像從來都沒有見過笑得這麼高興的他。
“是什麼好事情,讓我一同高興一番?”
綽離將她放在床榻上,彎腰對著她的臉,臉上笑容依舊,然後說:“跟我一起去覓城。”他的話不是詢問,而是肯定,當時的他自然而然地以為他在哪裏,化蘭必然會跟到哪裏,他們兩個會在一起。
化蘭一怔,呆呆地問:“聖上要你去覓城辦事嗎?”
“是去覓城,但不是小差事,可能久居也說不定。”
化蘭一時還不能消化,“可是邙祁是你的地方,你不是說不離開這裏嗎?”她還記得他說邙祁是他的根,他離不開。
綽離沉默一下,才說道:“聖上惜才,他覺得我去覓城更好。”
化蘭不再說話,他拿聖上來壓,他們心中都知道,聖上隻是一個借口罷了,去不去隻要他一句話,他若不願意,聖上也不會強求,一切的理由,隻是他自己想去覓城罷了。他的心多年來都將覓城當作自己政治路途上的目標,他的心自始至終都是在皇城,哪怕將來有一天他會回來邙祁,可是那也是在他闖蕩過覓城之後的事情,看著綽離,化蘭瞬間明白,覓城是他人生的必經之路,就好比他是她人生必須經曆過的劫難一般。
“跟我去覓城?”綽離很靈敏,他立刻察覺出了化蘭的轉變,這回用了詢問。
化蘭緩緩地搖頭,“我記得你說過,這裏是你的根,既然你沒有辦法守在這裏,我便替你留在這裏看著,直到你回來。”
綽離聞言有些震驚,繼而皺眉,“為什麼不願意?”
化蘭垂下眼眸,他不會明白,就好比他從來都沒有試圖探聽過她心中的想法一樣,她不想也不願意和他一同去覓城,覓城有太多的誘惑,在邙祁,那是糜爛的聲色誘惑,而在覓城,那便是權力的誘惑。
如今的他正是風生水起,被聖上看重,那便是站在了權力的頂端,去了覓城他的身邊必然圍繞著太多阿諛奉承的人,不會比邙祁少,隻會比邙祁多得多,她怕他再也沒有時間去理會她,她怕他會有更多的逢場作戲,這些年她看著他的生活看累了,他是戲中的主角,而她隻是一個配角,卻陪著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戲,身累心更累。
“我在這裏等你回來,隻要你願意回來,我便永遠也不會離開。”兩年前他許諾將她重新接回來,他做到了,兩年後她向他許諾,若是他願意,她將為他雙手奉上自己一輩子的光陰歲月。
綽離怔在原地,在他成長的歲月中算計過很多的事情,唯獨從未算計過她,隻除了七年前讓她去紅綾閣這件事;他琢磨過很多人的心思,唯獨從未琢磨過她在想些什麼,因為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中有他,仗著這一點他可以肆無忌憚,因為到最後一定有她的包容。他對許多事情都信心十足,神算到了最後,卻唯獨這次敗在了她的手上。
他有了她的承諾,理當心裏應該踏實,可是卻又不想放開她的手,他好不容易有了家的感覺,他不想一個人獨身去覓城。
“給我一個理由。”他的聲音有些僵硬。
“每個人都有各自應該待的地方,而我隻適合邙祁。”
“若是我久居覓城,永不回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