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眉山決戰情始到終(2 / 3)

“敬之……你在哪裏?”她嘶啞著不顧山道不穩飛奔向上。

待奔到山頂,四肢便不受控製地癱軟下來。滿地石塊創痍,樹木破碎橫亙,哪裏有卓敬之的影子?該不會,該不會……他亦成碎沫了吧?心頭寒顫,她破空嘶吼:“卓敬之——”

瘋狂翻石尋找,金寶一雙手滿是血痕狼籍。

她多想他亦是被關在哪個山洞裏,然後又會好端端地出現在她麵前。可是找遍了,就在斷崖旁找到兩具燒焦的屍體。一具已燒地麵目全非,一具她認得……是沉魚。那具認不出是誰的屍體,她不想承認是卓敬之的。

金寶無力地跪坐在屍體旁,木然望著地麵。硝煙裏,有人呼喊她的聲音,她充耳不聞。

她從懷裏拿出那把銀梳,目光短暫地焦聚,然後又渙散。她輕輕抽下發帶,雲墨青絲瞬間在風裏飄飛,她捋起一撮,小心梳著。

一梳

“敬之,你在哪裏?”

二梳

“敬之,你在哪裏?”

三梳

“敬之啊……你在哪裏?”

四梳

“出來吧……我是金寶……”

五梳

“我是金寶,是你的金寶兄……”

微風,撫過她的臉,帶著熱辣辣的陽光,卻射在她心窩的背麵,她哭,哭與誰?她恨,恨向誰?她悔,悔何時?她痛,痛徹扉……

‘就是這朵,’

‘看著就跟金寶兄一樣。’

‘你送我畫卷我自然要回禮,這朵花就算是我送你的啦!哈哈……‘

‘我告訴你……我其實是……’

‘金寶,我們……結拜吧!’

‘承金弟所言,若我卓敬之今生棄金弟不顧,便讓我卓家一門絕後!’

‘若我給你第四個條件呢?你會提什麼?’

‘我以為,以為你會說沒有第四個要求。‘

‘敬之,幫我梳發吧……’

‘金寶,若給你選擇機會,你可願意跟我走?’

‘不,我是陸家人,生來就是為陸家……’

六梳

“敬之,你說過今生不棄金寶,現在你卻舍我而去,你不守信用,你不守信用……”

七梳

金寶霍然起身:“卓敬之,如果你回來,我答應你,我答應你……答應你不做陸家人……卓敬之,你聽到沒,卓敬之……你回答我……”

這七梳喚郎郎不見,聲聲心瘁撥人疼。雲煙裏,嚶嚶的哭泣……

陸千金跟沈唐一路尋過來,就見這淒涼場麵,心裏不免重擊,何曾見過金寶這般心瘁?何曾見過她會流眼淚?有何曾聽過這般淒婉的嘶叫?陸千金別過臉不敢看,就連金寶的背影她亦不忍相看。

“我錯了嗎?”她低聲問道。

沈唐起手將她鬢邊的散發夾到耳後,默默地看她。

陸千金泛起苦笑:“我為陸家,我錯了嗎?”仰天,“若我當初不逞強,放你一馬,或許便沒有今日的鬧劇。我明知你是玉麵,卻還讓金寶南下一路探詢阻撓你……所以她才會遇見七燕山莊的人。孽緣啊——”

沈唐隻靜默地看她,臉上平靜如水,風吹起他寬大的袖袍,發出“獵獵”的聲響。

“我沒錯!”陸千金忽而又堅定道,目露睚眥瞪住沈唐,“為了陸家,這是必然!”

沈唐臉上突然的訝異一閃而過,而後搖了搖頭:“陸千金啊,你真當還未看透?”

“未看透的是你!”她譏誚,“敗家浪蕩壞了家族百年名聲,你這樣怎有顏麵活於世上?”

“那你呢?你與我又有何區別?”

陸千金啞言。

“真當冷血的人,不是應該好生呆在北方籌劃選秀之事嗎?為何會讓金寶沿途打聽我,為何會讓她出手阻止我上眉山?為何你又會上眉山?”沈唐不禁氣急。

正在這時,崖前傳來輕微的呼喚聲:“金寶——”

幾人皆怔住。

“敬之?”金寶怔愣,慌忙起身奔至崖前一看,頓時冒了渾身冷汗,卓敬之滿臉血汙正吃力攀爬在崖壁之上,著見金寶頓時給了她一個勉強的笑,乍看之下像極厲鬼,然金寶此時忍不住心“嘣嘣”直跳,感謝蒼天感謝大地,讓卓敬之活了下來。她趴至地麵傾向前伸手道:“抓住我!”

卓敬之笑地吃力,卻不伸出手來:“剛才你講的話,可是真的?”

金寶麵色一紅:“你先上來再說。”

“金寶,我腳下的石頭不等人,你且先告訴我吧,好讓我安心。”卓敬之氣噓地道。

“我——”

“自是算不得數的!”陸千金見金寶一時語塞,當知她心裏已是傾向卓敬之,便立時出來高聲道。

金寶一愣,目光瞬間變做一團寒氣,“姐。”

“哼——金寶的事,自是金寶做主,我要聽金寶說。”卓敬之知是陸千金。

“好,金寶,你說。”陸千金眸神直睨金寶,寒光犀利變做重重壓力。

“我——”金寶話語卡在喉間,但聽得卓敬之腳下一聲“哢啦”,石塊紛紛掉落,“敬之——”顧不得自己已半身伸出崖邊,金寶整個身子都撲了出去。

“金寶——”陸千金大呼。

沈唐黑眸一凜,躍起直撲向金寶,抓住她一隻腳:“抓住卓公子了沒?”

金寶回頭一看,有些吃驚:“抓住了。”

沈唐笑了笑:“抓穩了!”說著腳下用勁如磐石撐住地麵,臂力迅速加重握住金寶腳踝巧勁向上一提,兩人便如飛仙躍上崖麵。

“敬之?”金寶一落地便去扶卓敬之,誰知卻被陸千金一把拉住:

“金寶!”她冷眸逼視。

“姐?”

“金寶?”卓敬之被炸落懸崖,身體多處被飛石砸中,力氣亦在爬懸崖之時用盡,此時見金寶被陸千金抓住竟一時氣血翻湧,衝上前亦拉住金寶另一隻手臂。

“男女授受不親,七燕山莊莫要失了禮節。”陸千金怒道。

“這南下一路,我與金寶吃睡皆在一道,若要問禮節,怕早就沒了。”卓敬之不甘落陸千金嘴後。

“大膽,你可知道金寶可是未來國母!”

“哈哈哈哈——婦人之見,你這麼有把握皇上會挑得她?”

“哼,就算皇上挑不上,也輪不到你這不懂禮數的狂徒!”

“姐?”金寶見這二人言來言往,不禁有些悲愴,“我這生都必須得為陸家嗎?”

“由不得你選!”陸千金道。

金寶悲涼一笑,又緩緩將目光移向卓敬之那邊:“放開我吧……”

卓敬之心裏一痛:“金寶?”

“卓大哥,看你傷地似乎不輕,你且先回去看大夫好不好?”

“真要我放開?”卓敬之心裏已有掂量,陸金寶啊,為何他劫後還要如此說?真當要放開嗎?真當要放開嗎?她的心裏,究竟有沒有他卓敬之呀?

崖頂的風似乎夾了冰錐子,一絲一絲仿佛淩遲著金寶的心。

“恩。”她頷首,聽見自己的胸腔裏,什麼東西碎地亂七八糟。

是夜,風長著棱角,獵獵吹動樹葉,客棧的槐樹上依舊坐著金寶。

隻是眉眼赤紅,唇色蒼白,換了一身粉藍的女裝,闊袖長擺如水一般垂至樹幹上。她臻首輕輕靠在樹幹上,凝望夜月怔怔出神。

“二姑娘?”蓯雲在樹下喚道,聽聞了在金雲頂上之事,他亦替這兩個人歎息。好一對佳偶,偏生要亂棒打散,這世道幾人能順遂自己心意呢?一如卓敬之這般灑脫爛漫之人也受這桎梏,更何況他人?

“唔……”金寶雙眼迷蒙,低頭看了看蓯雲,“何事?”

“……”蓯雲張口頓了一下,“卓公子已無大礙,姑娘可放寬心了。”

金寶無聲笑了笑:“卓大哥就有勞蓯雲公子了。”

“姑娘的決定,真當不會改變?”蓯雲問道。

“若是有一天,我不姓陸了,就會。”金寶答道,“縱馬馳騁,快意江湖,率性人生。”她嫣然一笑,笑地如朵凋零的花,“蓯雲公子,若卓大哥未遇到我,這大概就是他的生活吧?”

蓯雲點點頭:“是也。今夜是姑娘留在這裏的最後一晚,何不去見見卓公子?”

金寶窒了窒,訥訥點頭:“好。”說著,便如一朵藍色水仙般旋轉著飛落,朝蓯雲笑了笑,奔往卓敬之的房。

今日下山之後,卓敬之便體力不支暈了過去,看著大夫替他清理傷口,那寸寸血紅像是刮在金寶自己身上一般。心裏疼著澀著苦著,百般苦楚皆湧了上來。

“卓——大哥。”金寶敲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