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她站在麵前,金寶亦覺恍惚。
“這幾位是?”女子一雙剪水杏眸輕輕掃過卓敬之與蓯雲。
金寶頓時麵窘:“是我剛結交的好友。”
“好友?”女子銜起一朵鄙夷的笑,“你兀要失了身份。”
金寶全身一凜,起身道:“是,金寶知曉。”
呀呀,好個傲慢的女子!卓敬之雙眉挑動,慢悠悠起身抱拳道:“在下七燕山莊卓敬之,這位是記風山莊的蓯雲公子,姑娘有禮了!”
女子柳眉含笑:“小女子陸千金,久仰蓯雲公子美名。”
她竟就是陸千金?那個美貌出眾智慧過人,一手執掌陸家財權,久居當家高位不讓親弟的陸千金?據聞其經商手段果敢大膽,行事專製剛烈,今日一見,怕還要加上‘目中無人、高傲自大、眼睛長頭頂上’這一條!居然全不將他卓敬之放在眼裏,真是可氣!
“圖有虛名罷了!”蓯雲微笑地道。
“蓯雲公子謙虛。”陸千金淡淡側目,又對金寶低聲道,“你跟我出來,我有話對你講。”說著,便施然欠身,徑自出了客棧。
金寶沉了口氣,不敢看任何人一眼,立即跟上。
兩人相覷。
“她真是陸千金?”卓敬之似有些懷疑地發問。
蓯雲笑著又端起飯碗道:“你我不知,難不成連二姑娘也看錯了?”
“傲傲傲,那陸千金真讓人恨!”卓敬之一屁股坐上長凳抱臂道。可不恨?若非她,他與金寶豈會是這般無言?他看這陸千金真不該叫陸千金,應該叫陸竹棒,專打人家小鴛鴦!
“我看不然,那陸千金怕是讓人可憐地很。”
“這話怎麼說?”
“經商者,少不了阿諛奉媚,你見她一身傲骨,想要在商海沉浮,得花多少力氣說服自己?”
“如此說來,她的確有那麼點讓人同情……”
話剛落,‘咻—’,一枚紅纓剛鏢從屋外飛進,‘咚’一聲插入兩人吃飯的木桌上。兩人瞠目!
險些就被傷到!卓敬之拍拍胸口一手拔出剛鏢,剛鏢上插了一張紙,上曰:沉魚命在你手,若要救之,速至石林!
“石林?”卓敬之一見沉魚有難,便料想到她定是那日回去之後出事了,當下便覺愧疚,“石林在哪裏?”
日光白晃晃,街麵人皆懶仄仄行走。
陸千金與金寶狀似老牛漫步,一前一後裝做閑閑地走著。
“交給你的事辦的怎麼樣?”陸千金微微側首道。
“一路過來我都仔細查探了,玉麵神偷並未出現,想來他定是對狀元徼不感興趣。”金寶答道。
陸千金頓下,臉上有些蒼白:“我說的是沈唐,有沒有看見他?”
“已被我斥回。”金寶有些許疑惑,往日裏她都是不屑念及沈唐的名字,今日卻有些不同了。
“斥回?”陸千金顯然掩飾不住情緒的波動,“罷了……你跟七燕山莊的人是怎麼認識的?”
金寶臉上立即有些漲澀:“說來話長。”
“說來話長?嗬嗬……金寶啊金寶,你可要記得你自己的身份,”陸千金怔住,苦笑道,“我們是陸家的人,生來便是為了陸家!”
我們是陸家的人,生來便是為了陸家!這句話,她聽了多少年?從咿呀學語開始她便如是教導她,他們是陸家的人,生來便是為了陸家!可為何陸家的人便要活得高高在上?
“他們知曉你的身份了?”陸千金轉而又沉問道,語氣裏有些惱怒。
金寶無聲頷首,她明白,身為即將入宮參選的秀女,必要是清白地如同死水,現在她與其他男子有了交集,她的姐姐怎會不惱怒?
陸千金停下腳步有些氣喘,思索片刻便速道:“你不用參加武林大會了,即日便回去準備參選的事宜。”
“即日?”金寶頓住,“我……我想……”
“金寶,你變了!”陸千金歎了口氣,“以前的你,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決無反駁,現在你卻……”搖頭,她又抬步走,“或許讓你出來真是錯了!”
金寶呆呆望住陸千金的窈窕背影,她變了嗎?她不是一直在垂眉聽守她的諄諄教誨嗎?她一直知道她是陸家的人,她一直明白自己死也必須是為了陸家,那麼她哪裏變了?她的眉目依舊清冷,心卻不再淡薄。是的,她也知道她在變,但是她控製著!
“姐,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金寶信步追上。
陸千金含笑:“我做的都是為陸家,能有什麼會瞞著你?”
“花玉瓊你可認識?”
“花玉瓊?”陸千金再一次停下腳步,“浴火盟已經查到你了?”
倒吸進一口含著燙熱的暑氣,她果然與浴火盟有關係:“是,大姐,我曾在俯裏見到過花玉瓊,你究竟與浴火盟有什麼關聯?”若沒有親眼見到花玉瓊的人頭,她死也不信陸家會與浴火盟扯上關係。那日躲在窗後見著頭顱時的狼狽,隻有她一人知道。
“咳咳……”陸千金漲紅了臉,“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金寶瞥目苦笑,她的惟利是圖的姐姐何曾關心過她了?今天這一問可問的她是受寵若驚。她嚅嚅嘴,終是沒將受傷的事說出口:“花玉瓊想從我這裏偷得狀元徼獨吞,已被浴火盟處死。”
‘鈴鈴琅琅’的銅牌聲在頭頂晃動,金寶抬頭,原來是路過一家賭方,裏頭吵雜紛亂,似乎擠滿了人。這場景不禁讓她回味:
‘你吃喝嫖賭,哪樣不沾?’
‘初遇見你你便對我使了個詐,騙了我五十兩海吃海喝,今天你又押了多少寶在賭桌上?’
“十兩!”
“吃飯吧!”
“啪——”“金寶兄以為我是登徒子?”
“好,金寶,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是……”
“不必!你告訴了我,豈不成了我也要告訴你?吃飯吧……我知道你不是登徒浪子。你知道我叫金寶,我知道你叫卓敬之就好。”
心裏自是湧起一股酸澀,既然知道沒有結果,為什麼要開始呢?
陸千金走了幾步發現金寶未跟上,便回過身睨住金寶,見她正似笑非笑愣住不知在回憶些什麼,心裏就立即窩上了火:“金寶,你這樣子怎麼進宮?你需知一朝入宮你將處處謹言慎行,如此失態怎麼能幫陸家在朝野立足?”
金寶猝然回神,麵無表情地別過臉聽取陸千金的教誨。
“我剛才說的話你可聽進去沒有!”
“是,金寶定會謹記於心。”
陸千金緩了口氣,又道:“還有,你這一路回去切記小心了,勿要讓浴火盟的人碰上,他們要的,可不是什麼狀元徼!”
“那他們要的是何物?”
“興許是你的命,或者……”陸千金喃喃道,“這都是我的錯。”
陸千金行事,容不得旁人指手畫腳,更厭惡被人詢問。金寶聞言隻是覺得一刹那仿佛看見陸千金眉上的痛悔,卻隻是一瞬,她又變回麵目日日偽裝的陸千金。她心裏默默歎了口氣,為女子,陸千金是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