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3 / 3)

發生了什麼,心雅心中略微一想,已大致明了。抬頭與昊然對望一眼,他微微點頭,表示已對目前情況有所掌握。

“昊然,送夢雅回房好嗎?”她輕聲要求著,希望這場家庭戰爭中,妹妹所受的傷能少一些。畢竟,等待接下去責罰的,是她最敬愛的母親。

待昊然沉靜的背影同夢雅消失在樓梯間,心雅小心翼翼向父親靠近,希望父親仍保有些理智。“雅雅……”向來健康充滿活力的父親,瞬間蒼老太多,堅強的男人,眼底中的傷感與痛苦在看到最疼愛的女兒時,毫無保留地全數展露。

扶著父親搖搖晃晃的身子坐在惟一安好的沙發上,她沉聲吩咐:“張媽,給爸爸倒杯熱茶。”

看著平日畏畏縮縮的大小姐現在掌控全局,張媽不敢造次,連忙依命行事。

心雅走到母親身邊,牽起她捂住臉的手。木夫人淚眼婆娑地猶豫著,不敢隨她到木勤天身邊。“媽媽,該麵對的就該勇敢麵前。”這是昊然教會她的,如果愛,就勇敢愛,所以他一追追到底,她也振作起來努力與病魔鬥爭,以有資本回應他的深情,不再做隻知退讓的“心兒”。“您和爸爸,好久沒有真正交談過了吧?”

心雅再轉個身看著她的家庭教師,一個前途無量的大學生,利欲熏心地受了誘惑。該怪誰呢?是他心術不正,還是母親利用得徹底?

“你回去吧。”心雅覺得這就是對他最好的處置。

木夫人嚇得一抖,沒想到心雅不計前嫌竟沒有利用這件事打壓她,反而——

年青人慢吞吞地小心繞過木勤天沙發背後,當發現他隻是低垂著頭不發一言時,便匆匆倉皇奪門而去。

推母親站到父親身邊,心雅跪到父親麵前,仰高臉憂心地看著他痛苦的表情,“爸爸,這件事,你不能全怪媽媽吧?”

木勤天和木夫人同時倒吸口涼氣,後者不敢發一言,木勤天則立即炸開雷:“不怪她?!我辛苦為木家勞碌、支撐一個家,她卻在背地揮霍她丈夫的金錢養起男人,你居然叫我不怪她——”

“媽媽變成這樣是怕寂寞,爸爸難道不該負些責任嗎?”心雅嚴肅道,“爸爸在外麵也有情人吧?”

這句話將木勤天所有的申辯堵在喉間,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女兒,此時才發現他對這個女兒了解得太少。極少出門的她怎麼知道——

“——曾經看過她與爸爸走在一塊的背影……她——像媽媽?”

聽到這話,木夫人難以自抑地“嗚嗚嗚”痛哭出聲。嫁入木家二十餘年,直到女兒成人,她才不得不悲哀地承認,丈夫愛她竟不夠深。夢雅上大學後,與心雅向來有隔膜的她等於是獨守空房,度過每一個無望的夜晚。

他不愛她啊!作為他的妻子,叫她情何以堪?

“媽媽的哭聲,常常這樣在半夜在空蕩蕩的房子裏響起,爸爸,你都不知道吧?”心雅一反常態地護著瘦弱的養母。她不怪她平日裏的冷淡,因為插入她與爸爸寧靜婚姻生活的是她的親生母親與她,是她的到來打破一切的假相,讓人難堪的事實才被赤裸裸地展示到所有人麵前,逼人麵對。

“可當年她逼走你的母親——”

“那是她作為一名妻子捍為她的家庭所作的正常防衛。如果父親要怪,隻能怪你用情不專,不能將一份愛情堅持到底,到最後,傷了你曾經愛過的兩個女人。”要是父親能如昊然般決然,一但發現事情與所想不同,便果斷下結論停止錯誤,在婚姻與愛情中選擇其一,兩個女人受的傷害,可能在二十多年前就減到最小;要是昊然如父親般蒙蔽了雙眼,那她與夢雅,隻能重複父輩的錯誤。

女兒的責備,有力地鞭打在木勤天的心坎間,多年腐爛的傷口,汩汩流出膿血。若知今天景象,當年他就該毅然決然地選擇什麼、放棄什麼,何必如今回首,笑人生鏡中花夢一場!

“雅雅……”木夫人悔恨莫及地攀住心雅的胳膊,流著淚水的眼,讓她清楚地讀懂她要說什麼。其實在她喊出本屬於她的昵名時,母親想表達的歉意就十分明晰了。心雅將母親的手拉起來,牽著它,到木勤天的麵前,催促著:“爸爸……”

木勤天終於滑出兩行遲到的眼淚,他不得不輸在女兒強有力的指控裏,反省他到底做錯了什麼。曾經深愛過的女人,是因為他給予的痛苦,雖然選擇以失去道德的方式進行報複,但她若錯,他則大錯。哭泣著抓緊她的手,他愧疚地握住它深深痛哭著。眼前丈夫以這種方式原諒她並企求她的原諒,又羞又悔的木夫人也靠在他膝頭難過地流淚。

完成任務的心雅輕輕呼口氣站起身來,怕打擾到他們小心地退後,還未步上樓梯,便發現昊然不知站在樓梯上多久了。

手牽著手一步步拾級而上,心雅斜斜倚著昊然,吸收他所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待進入她的房間後,她才想起來追問道:“雅雅呢?”

“邊哭邊睡著了——還是個孩子嘛!”昊然歎氣,“你叫她雅雅,可是木伯母剛才……”

就是這個“雅雅”惹的禍!明明作為姐姐的她先有了雅雅的名字,怎麼妹妹會搶先?若不是在宴會上聽到這聲呼喚,看到健康神似當年髒兮兮小女生的夢雅,他也不會頭腦發熱邀她跳舞。

“外婆說,我還在媽媽肚子裏時,父親就已取好名字,乳名是雅雅,所以我才會有這個名字。直到五歲時被接回木家,遲我兩年出生的夢雅也被稱呼雅雅,因而我雖是姐姐,但是——”

一個鄉下長大的小丫頭怎會懂得憑借父親的疼愛奪回本屬於她的名字呢?況且父親時時不在身邊!木家實際做主的,是木夫人啊!昊然感喟她多難的童年,補償似的喚了聲:“雅雅……”

“——繼續!”眼見父母親有機會重新認識彼此,心雅覺得往日受的苦都不算什麼,隻要她最愛的人在她身邊喊她最珍愛的名字就好。

“雅雅……”他渾實的男低音震得胸膛嗡嗡作響,靠著他,心雅偷偷邊流淚邊笑。如果不是昊然教會她如何愛人與被愛,剛才的她真不知該如何勸解父母。回應他對她深情的呼喚,她在心裏悄悄說著:我愛你哦!

“睡下吧!”看她心力交瘁,昊然心疼地扶她躺下,掀開薄被蓋住她蜷成一團的身子,“冷嗎?”

牽著他的手不放開,還將它拉到自己的耳邊枕著,心雅雙手緊緊抱著他的手,如溫暖救星般對待,“不冷。但不要走,好嗎?”

他的可人兒,終於脆弱到依賴他了。看到她在樓下大人樣散布愛的道義,他還以為她瞬間成愛神了呢?原來,隻是調皮假扮的小天使。昊然依言躺在她的身側,守護似的環住她的肩,用吻吻去她臉頰上一顆一顆晶瑩的淚珠。

他的雅雅,學會愛,並且敢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