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憶殤(1 / 3)

“誰啊?”

好不容易讓那把刀乖巧點而有了喘息機會的易笛十分的不樂意有人在這個時候來打擾他的清靜。

“天都黑了!颩子,我早就說過,我關著門的時候,是沒興趣和你討教那些莫名其妙的……招……式……唔?”

瞅著門外月下的人,易笛一隻手搭在門上,開始考慮要不要摔門送客。

“我不是石颩。”黑著臉的鳳落先他一步開口打消他的念頭,“也不是來和你討教那些沒用的招式。”

易笛頭疼地看著擺出一副不讓進門就要砸鋪架勢的鳳落,“我倒寧可你是來討論勞什子的無聊招式。說吧,你又有什麼麻煩事?”目光下滑,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昨日夜裏那個生魂的軀體。

嗯?這次是昏迷嗎?

“是我有事。”邊上伸出隻纖長勻稱且半透明的素手,揮了揮。

“咦?”易笛一轉頭,眼珠子差點瞪了出來,這才注意到除了鳳落懷裏的,邊上還站著一個一模一樣的,嘴角有些抽筋,“近來魂魄出竅怎麼變那麼容易了?”窮極無聊地聯想,若真這樣,他掛個天師的名頭出去,會不會比蹲這鐵匠鋪裏更好賺?

“還有人跟我一樣常常飄個魂魄出來遊玩?”曲嫣然好奇問。

“沒有。”易笛想了想,遺憾地搖頭。

曲嫣然也跟著略顯失望地搖了搖頭,歎氣,“啊,那真有些可惜,都沒人可以交流心得。”

兩人完全不知所雲的對答,讓邊上鳳落的臉色一黑,“易笛,你就一定要站在門口待客嗎?”

被看穿心思的易笛一撇嘴,咕噥著讓路:“不請自來非客也,哪有你這麼霸道的客人?”

鳳落沒理他,徑直穿門而入。

“他怎麼了?”摸著下巴,易笛覺得那隻的模樣很可疑。

“我不知道。”曲嫣然老實回答,“我隻是問他是不是人妖,然後他就這樣了。”

易笛轉頭看向她,敬佩道:“很好的問題。”

“我也覺得。”曲嫣然點頭。

“不過你問錯對象了……”易笛咕噥著說道,他覺得洛書其實並不會太介意這樣的身份。

曲嫣然沒聽清楚他說什麼,徑直說道:“原來你叫易笛。”總算知道這個古怪鐵匠的名字了,不過眼下挽起發髻身著天青色長袍的他,沒了昨日赤膊的粗獷,看起來更像一名閑散文人。

“實話說,我根本不明白為什麼他一言不發地抱著我的身體到這裏來。”說著聳了聳肩,她才有些不快地想起,似乎這鳳落總是對她的問題視若無睹,“對了,他找你一個鐵匠能做什麼?用錘子把我的魂打進去嗎?”萬分困惑。

“你不知道?”易笛一愣。

“我該知道什麼?”曲嫣然眯起眼。

感覺到幾分危險的易笛摸了摸鼻子,領著魂往裏走,“先進去吧。”看來鳳落還真把洛書那少言慎行的建議執行得徹底,連他自己都隔三差五忘了的另一個身份自然更不要指望鳳落會多做解釋了。

“有什麼又是我該知道而不知道的?”曲嫣然跟著易笛進門,板著臉開始質問麵前的兩個男人。

易笛看了看曲嫣然的視線完全沒有往他這裏投的意思,又摸了摸鼻子,識相地拉張椅子坐下,決心當作沒聽見。

鳳落則瞪了裝聾作啞的易笛一眼,然後同樣麵無表情地開口:“易笛是天師。”

“天師?”曲嫣然錯愕了,掉頭上下打量那端坐在那裏正眼觀鼻鼻觀心的斯文男人,怎麼都沒辦法同那些個拿著拂塵四處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聯係起來,“鐵匠兼天師?”

“天師兼鐵匠。”鳳落糾正道。

“哦。”曲嫣然點頭表示理解,而後誠懇地評價,“怪人。”

聞言,易笛裝端莊徹底破功,一個趔趄差點從椅子上摔出去,回頭瞪向那抹生魂,惡毒的念頭還沒來得及生出來,就覺得耳後一陣涼,鳳落警告的眼神已經飛過來了。

這兩隻根本就是來找他麻煩的吧?易笛咬牙切齒,決心盡快把人送走才是正經,“好了,我的職業不是問題。你,把手給我。”單手一指。

曲嫣然一愣,看著那根手指,於是伸出被指的那隻手,“做什麼?”

易笛沒回答,隻是探手抓住那隻半透明的手,對著那道依舊穩穩地扣在腕間同樣虛實縹緲的鎖鏈看了又看,然後皺眉。

“怎樣?”鳳落踏上前一步,樣子有點小緊張。

曲嫣然鼻子一皺,有些弄不明白這個表麵上對她冷淡萬分十問九不答的男人,卻又總是有意無意地表達出對她的在意。

也是個怪人——總之,她落到這裏之後,見到的都是莫名其妙的怪人,從洛書夫人一直到這個叫易笛的鐵匠……噢不,天師!

她深深地腹誹著。

易笛古古怪怪地看了眼鳳落,又瞥了眼在喃喃自言自語的曲嫣然,咳了一聲,正色道:“總之,先讓她魂魄歸位再說。”說著,便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張黃符來,剛要下手,曲嫣然頓時回過神來。

“等等!”她一臉戒備,“是不是又有什麼事情要瞞我?”好吧,她收回剛才的話,這個號稱天師的家夥,食指中指拈起黃符的樣子還真有些江湖術士的道骨仙風,但她總覺得那一臉正色下藏著什麼陰謀。

呃?她怎麼會知道?但易笛還是擠出一個笑臉,“怎麼會呢?離魂太久總是不好,你先回身體裏吧。”一抖手腕,黃符已化。

“我不……”曲嫣然還想回絕,就被一陣飄零灰燼兜頭淋下,來不及出口的抗拒戛然而斷,失去意識前隻來得及讚歎一聲天師的手段比之那些頂級迷藥之效也不遑多讓啊……

“易笛?!”鳳落皺著眉眼看著曲嫣然的魂魄委倒在地,卻半分都沒有歸竅的跡象。

被喊的無良天師轉頭,“滿六個時辰,她自會歸竅。”

“六個時辰?”鳳落眉頭鎖得更緊了,“和昨日一樣?殘留的離魂鎖不是僅有一天之效嗎?今日裏絕沒有任何東西靠近她。”鬼捕所用離魂鎖的功效,他也是略知一二。

“所以她手上的離魂鎖,不是尋常的那種。”易笛摸了摸下巴,“有些話當著她的麵不好說,我隻能這樣讓她休息下了。”說著,取出一隻玉瓶,將曲嫣然失去神誌的魂魄收入玉瓶溫養。

鳳落知道那隻玉瓶對魂魄有益無害,既然一時間連易笛都歸不了她的魂,於是把抱在手上的嬌軀放到一旁的軟榻上,細心地用毯子蓋好,才回頭問,“你也解不開那道鎖?”

易笛點頭,開口卻問起了其他:“近來洛書總是疑神疑鬼的,下昆侖那頭也聽說仿佛有些不安寧。你老實同我說,是青丘那邊出了事,還是人界的那些神裏有神想要借點你的力?”

鳳落一僵,衝口而出:“她身上的離魂鎖,是那些神做的?”說完,才意識到不對。

但易笛已經露出了然的神色,“哦,果然還是那些不安分的神!”

“你沒必要套我話。”鳳落神色一冷。

“但不這樣,你也不會說實話。”易笛把玩著手上的玉瓶,“怕是洛書也不知道吧?”

瞪著翻轉於易笛指間的玉瓶在燈光下閃爍著光華,有些不爽的鳳落隻“嗯”了一聲作答。

“生氣了?”易笛覺得鳳落的反應很有趣,然後在他火氣堆積起來之前把手中的玉瓶扔給了滿臉不爽的鳳落,狀似大方道,“借你,用完再還我。”

“多謝。”鳳落接過後鬆了口氣似的道謝。

易笛看了微微一笑,“鳳落,認識那麼多年,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終究是都知道了不少。你不該瞞洛書,至於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也不少,自也不必瞞我。”

“你想說什麼?”鳳落小心翼翼地收起瓶子。

“人間的那些神,開始不安分了。”說著,易笛淡淡一笑,眉目間全然沒了屬於人間的氣息,若曲嫣然在,定然會覺得這種似冷若溫實則不帶半絲感情的氣韻,才真正地配得上他天師的身份,“至於你,鳳落,身為青丘山上九尾狐一族的後嗣,怕是對他們意義頗有些不同。”

“你知道?”鳳落的臉色有些不自然起來,他一直知道易笛和普通的天師不同,但卻不知道易笛對他的身世也有這般的了解,他猜測道,“洛書告訴你的?”

“不。”易笛搖頭,“以洛書的身份,想替你瞞都來不及了,如何會告訴我這個外人?”覷了眼麵色依舊陰晴不定的鳳落,“同尋常野狐需百年長一尾不同,天生九尾的青丘九尾狐族被稱為天狐一族。九尾狐的天賦可見一斑了。而能行走於人間的後嗣,則聽說是更為神通,是也不是?”

“神通?說得好聽。”鳳落自嘲地笑道,“鳳落等,不過是族中異類。噎鳴神詛咒九尾狐的烙痕!”落,這個字又如何是族中寵兒會有的名字?

旁人隻知道九尾狐被尊為天狐的榮耀,卻不知道,每兩千年便會出生的那隻僅有一尾的白狐,根本是整族的被神詛咒的刻痕!

隻有名為行走人間,實則流放的一尾白狐才知道其中艱澀孤寂與種種苦難。

他是,煌也是。

而僅是擁用他們相似血脈的洛書,又何嚐不是飽嚐磨難。

鳳落眼中瞬息流露出來的沉鬱滄桑之色,令易笛為之歎息:“我並非想要揭你傷疤,隻是想告訴你,有些事情我知道也明白。你無需防我。”

“誰告訴你這些的?”這些事情,族中知情者也並不多,何況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