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2 / 3)

水君柔愣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按理說,她應該拒絕他的要求;但是現在身份上,他是主,她是仆,她沒有拒絕的權力。

久久沒有她的回應,花弄影也不介意。他放鬆自己,躺在房簷上,閉上眼,嘴角含笑,仿佛已經知道她的答案。

不多時,他的耳畔傳來細細的聲響,接著是有人踩在房屋瓦片上的聲音。他轉過頭去,毫不意外地看到水君柔雙手把住窗框,小心翼翼地踩上了房簷,慢慢地向他的方向移動。

她是一個很識時務的女子,從留她在他的身邊開始,他就明白,如果是他的要求,她是不會拒絕的。

“需要我幫忙嗎?”見她步履維艱,臉色有些蒼白,花弄影開口,好心地問她。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水君柔給了他一個虛弱的笑容,想要鬆開抓著窗框的手,卻不小心看到自己腳下的風景,一時有些頭昏目眩。

夜風吹拂著她披散在身後的長發,有幾縷發絲貼在她的臉頰。黑色的發,白色的裙,強烈的對比色,令她看起來更加的嬌弱。

“呀!”

正在打量她的時候,就看見她腳下一滑,身子就順勢向下倒去。花弄影揮手,長袍的衣袖裹住了她的手,隻是輕輕一拉,她就已經坐在了他的身畔。

“下次不要再這樣莽撞。”看看身邊因為驚嚇而有些微微顫抖的她,花弄影開口,淡淡地說。她倔強,不願意在外人麵前顯示自己脆弱的一麵,即使是勉強,她仍不會向他求助。究竟是怎樣的環境,造就了她的性格?

“知道了。”水君柔誠惶誠恐地回答,這回倒不是裝的,而是真的被嚇倒了。天,她剛才還以為自己會真的摔下去。

“為什麼睡不著?”純粹是想要和她聊聊,所以選了這樣一個平常的話題開頭,不料剛說完這句話,他就敏感地覺察到身邊的人身子忽然僵硬,想來是問到她的痛處了。

“閣主不也是?”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無意,水君柔環抱住自己的身子,反問他。

花弄影仰躺著,由他的方向,可以清晰地看見她纖弱的背影。她不看他,是在掩飾自己的心緒嗎?是害怕他從她的臉上,讀到她的心思?

閣主不也是?

他問她,她這樣回答,今夜,她已經兩次這樣敷衍,拒絕回答他的問題。她,似乎很會用這樣的話來堵住他的嘴。

漫漫長夜,睡不著的,除了有心事的人,還會是什麼原因?

良久,他沒有回應,以為他已經睡著,水君柔轉頭,卻見花弄影躺在房簷上,眼睛卻是盯著她的。

沒有防備,他們的視線就這樣地交會。

僅僅是一瞬間,她便匆匆地別過臉,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紊亂。畢竟在她二十三年的生命中,與一個男人這樣毫不避嫌地對視,還真的是第一次,就連那個人,也不曾……

停,水君柔,你到底在想什麼?

她狠命地絞緊自己的手,直到指節發白,讓痛覺混淆了腦海中的記憶。身後有人慢慢的動作,想來是他已經起身,她回頭,想要解釋自己異常的行為。

“閣主,其實我——”

剩下的話語卡在喉嚨中,再也說不出來。他的臉龐近在咫尺,近得讓她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淡淡的桂花香味縈繞在她的周遭,還帶著些許的酒氣。

這樣尷尬的情形是她沒有預料到的。一時間,水君柔隻覺得自己的臉龐發燙。

她的睫毛在微微顫動,紅暈布滿雙頰,映襯她的肌膚,看來很是美麗。她在害羞,這是裝不出來的。如若不是了解她的個性,他一定會以為她是在用這種小女兒姿態引誘他。

“你其實什麼?”看眼前人兒不知所措的表情,他本來有些陰鬱的心情稍微明朗,忍不住想要好好逗逗她。想來傲凡說得很對,他果然是花家人,即使平常性子淡泊如水,隱藏在血液中的邪惡因子有時候還是會作祟。

他的氣息撲在臉上,水君柔嚇了一大跳,幾乎忍不住要跳起來。按捺住自己的動作,她向後挪動了一下,側過臉,避開他擾人的接近。

見她避之不及的舉動,他本來是掛在唇角的笑意,漸漸浮現在整個臉龐。

“為何不看我?”惡作劇地再向她靠近一些,幾乎要貼上她的耳根,他開口,呼出的氣息拂上她的側麵。

“閣主!”水君柔驚叫,捂住自己的耳朵,顧不上是在房簷,反射性地跳起來。斜斜的地勢讓她搖晃了好幾下,才勉強站定。

看她防備的眼神,終於,他不由地悶笑出聲。

“閣主,你喝醉了?”聽他朗朗的笑聲,看他含有笑意的眼眸,沒有忽略他身上花香之外淡淡的酒氣,她開口,試探性地問。

昨日是飛雪山莊少莊主冷傲凡的大喜之日,喜宴一直要延續三天,他不會是一直喝酒到現在吧?有些懷疑地審視他,水君柔在心中暗自思量。

敢情她是以為他喝醉了,所以調戲她?他不好酒,也不貪杯,昨日也隻是禮節性地飲了一些。傲凡知道他的脾性,所以也沒有勉強。更何況,新郎不是他,他怎麼可能被灌醉?隻是今日與傲凡談天後,忽然覺得有些心煩,所以才飲了幾杯,本想獨自安靜一會,沒料到,卻遇上了她。

他沒有醉,她看得出來。方才慌亂之間無暇顧忌,待話語問出口後,她才發現他雖然是周身酒味,雙眸卻明朗,無混沌之氣,絲毫沒有醉酒的痕跡。

“你生氣了?”她是個聰明的女子,看她此時的模樣,想必她已經發現自己是遭受了戲弄。花弄影一時有些好奇,好奇她接下來的反應會是如何?

“沒有。”水君柔垂下眼簾,雙手背在身後,握緊成拳,捏得死緊。

“真的?”注視她卑微的姿勢,花弄影繼續問她。她很會掩飾自己,柔順得就像是一般的婢女對主人的態度。可是,隻有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順從。

“閣主不相信我?”水君柔迅速地抬頭,“要怎樣,你才肯相信?”

一時間,她的話,令花弄影愣住,笑容逐漸從臉上隱去。

她在反問他,語氣很堅決,可能是因為本來心中就不滿,可能音調略微高亢了一些。

要怎樣,你才肯相信?

這樣的夜晚很寂靜,除了他們,所有的來賓都去參加那豪華異常的綿延三天的喜宴。周遭很寂靜,所以,她的話,每一個字,他都聽得很清楚。

他與她,麵對麵地站著,恍惚間,他混淆了她的麵容,眼前,是另一個人的臉。

“閣主?”水君柔看他忽然變了神情,一時有些疑惑,忍不住開口喚她,卻發現他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要怎樣,才肯相信?本來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忘記,沒有想到,隻是輕易的一句話,就勾起了他塵封已久的記憶。早先飲下的烈酒在胸臆間翻動,苦澀異常。

“你沒事吧?”見他突然露出自嘲的笑意,水君柔向前走近了一步,靠近他,猶豫了一下,伸手探向他的額頭。

有些冰涼的觸感貼上了額際,冷卻了他因為回憶而炙熱得有些發燙的頭腦。他下意識地伸手,卻抓住一隻略顯粗糙的小手。

水君柔因為他的碰觸而吃了一驚,迅速地收回手,握在胸前,不安地看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變得有些異常。

她蹙起了眉頭——似曾相識的神情闖進他的眼中,心房冷不丁地被狠狠撞擊,花弄影的神情一變,語氣變得冷漠異常:“時候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休息,明日,我們就要啟程去黑鷹堡了。”

看他忽然失去表情的側麵,水君柔有些怔忡,對他過快的轉變,一時之間不太適應。為什麼他在前一刻還可以輕浮得如紈絝子弟,後一刻立刻就變成了拒人如千裏之外的模樣?

手背還有他暖人的溫度,她悄悄地以另一隻手覆蓋其上,注視他翩然落下房簷,隨後毫無留戀地離去。

哪一個他,才是真實的他?

細雨蒙蒙,眼前的世界一片霧氣茫茫。雨珠沿著傘的邊沿落下,有幾滴濺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皺眉,看雨珠蜿蜒而下,滑過她的手背,留下一道濕漉漉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