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在他的臉上停住,水君柔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心中警告自己不能落淚。
不可以哭!她的淚,早在七年前就流幹了。
門外傳來若有若無的聲響,她心下一驚,離開床邊,躡手躡腳地走到大門後,拿起靠在一邊的木棍。
在黑暗中摸索著,她慢慢地將手移向門閂,輕輕拉開一條縫隙,緊張地向外麵張望。
院中的月光依稀,繁花錦簇,顯得朦朧而美麗。遲疑了一下,她移步出門,緊緊捏著收在胸前的木棍,緩緩地走到花叢前站定。
周圍很寂靜,並沒有什麼異常的情況,是自己多疑了吧?水君柔鬆了一口氣,回轉身,卻被眼前的人嚇了一大跳,直覺地揮棒打去。
棍子被一隻手握住,隻輕輕地一扯,就脫離了她掌心的控製。
“怎麼是你?”水君柔撫著因為受驚嚇而心跳不止的胸口,瞪著麵前早就應該消失的男子,驚魂未定。有這樣的人嗎?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人的背後,真是嚇死人不償命。
“水姑娘以為是何人?”將手中的木棍放下,花弄影看眼前的人,輕笑問她。她的眼中,充滿了太多指責的意味,就像他是一個不請自來的偷盜者。
“我以為是小偷。”水君柔退後了一步,避免與他太過接近。男人的身上會有桂花香嗎?那樣的味道太過於自然,不見人工雕琢的痕跡。
對於她的話,花弄影不置可否地笑笑。家徒四壁,她怕的,恐怕並不是小偷吧?
“你笑什麼?”看他似有深意的笑容,就知道他根本曉得自己在防備著什麼,卻偏偏要多此一問,引他回答。
“我能笑什麼?”花弄影隨口問道,接著蹲下身子,仔細觀察麵前的花叢。
“你明知道我在提防那幫惡徒來報複——你,幹什麼?”水君柔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他彈指,一朵芍藥的花瓣紛紛墜落,花枝也被連根拔起,頃刻之間,嬌豔的花朵毀之殆盡,徒留殘枝,慘不忍睹。
“我在做我該做的事情,你就當沒有看見好了。”罪魁禍首不理會她的質問,回答得雲淡風輕。
怎麼可能當沒看見?她又不是瞎子。看他又抬手,大有要毀掉這一片花海的趨勢,顧不上避嫌,水君柔連忙抱住他的手臂,製止他的舉動。
“水姑娘——”花弄影低頭,看她因為憤怒而染紅的雙頰。
“你究竟在做什麼!”對他毀花的行徑震驚不已,又怕吵醒了房中睡熟的人,勉強壓抑著自己的憤怒,水君柔低聲叫喊。
“毀花。”花弄影拉下她的手臂,淡淡地回答。
“毀花!”看他還在微笑,水君柔不可置信地反問。她張開雙臂擋在他的麵前,似在指責,又像是在質問,“這些花好好地長在這裏,它們哪裏礙著你了?”
見她氣紅了臉,單薄的身子輕顫不已,想必是對他的做法極為不齒才對。花弄影抬起麵龐,看在雲中若隱若現的月亮,“它們出現在此處,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你在胡說些什麼!”月光明亮了些,月色如水,傾瀉在他的身上,一時間,水君柔覺得有些恍惚。
“你就當我是胡說好了。”果然是個固執的女子啊……緊盯著她凝神的眸子,花弄影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水姑娘,你可知曉,這些花源於何處?”
他,注意到了?她搖頭,瑟縮了一下,接著感覺肩頭有他源源不絕的熱力傳來,驅走了她二月天裏因為僅著單衣而引起的寒意。
“百花源,百花種,本不是俗世之物。”他看她,似乎是要讓她明白其中的道理,“它們,都是萬花閣的所屬之物。”
縱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聽他說出來,水君柔還是忍不住低呼出聲:“你是說,這些花——”
花弄影點頭,看她先前蒼白的雙唇因為溫暖而恢複了些許紅潤,他收回放在她肩頭的手:“我知道這些花種是一名女子贈與君皓的。至於她是誰,依照君皓的描述,我大概已經知曉。萬花閣的花種外傳,植於外界,時日已久,必然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必須將它們收回。”
“收回?”她低喃,敏感地注意到他的措詞。
“水姑娘,你是一個聰明人,應該明白,若是有心術不正之人偷覷,屆時會有什麼後果。嚴重些,你和君皓也許難以安身。”
百花種,萬花閣……她的腦海中縈繞的全是這些。
最終,她收回雙臂,默默退至一旁。
花弄影上前,隻輕輕一拂袖,花叢就好像被勁風掃過,搖曳不已。
“你,又是什麼人呢?”看他利落的動作,水君柔立在他的身後,輕輕地問。
“我?”衣袖一卷,花弄影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不知名的花種。他的麵前,百花凋零,枝殘葉落,花瓣遍灑,不複往日的繁華。
“若是我沒有猜錯,你可是萬花閣的花閣主?”水君柔緊緊地盯著他的背影,聲音輕柔,語氣卻是異常肯定。
“我是。”花弄影轉身,並不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
他麵向她,月光映襯著他的麵龐。相貌俊朗,不帶邪氣;眼眸漆黑如墨,深不可測。隻從他摧毀這一片花海毫不留情的手段,便泄露了他並不如外貌看來的那般儒雅。
“果然是。”水君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時間,啞然失笑。人人想要一窺真麵目的萬花閣的花弄影,居然就這樣讓她碰上了。
“水姑娘——”她微露笑意的麵龐,比她平時冷漠的表情柔和了數倍。花弄影看看身後已是一片廢墟的花叢,再轉頭看她,“若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補償你。”
“補償?”胃又在抽搐,隱隱作痛,她的心中,卻已經下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我知道你和君皓都很喜歡這些花,可是抱歉,因為特殊的原因,我不得不毀了它們。若是你願意,我可以給你銀票,足夠你和君皓另置產業,衣食無憂——”
“我需要的,不是這些。”水君柔打斷他的話,抬起因為胃疼而略顯蒼白的容顏,直直地盯著麵前的人——
“如果你是真心要補償我,那麼,就請帶我和君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