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2 / 3)

“怎好意思叨擾?”緊繃著臉,手握緊畫軸收在胸前,水君柔不甚感興趣地回答。

“何必如此固執呢?”陳三忽然上前,由她的身後抱住她柔軟的腰肢。

水君柔沒有防備,被他摟了個滿懷,嚇了好大一跳,想要拉開他的手,奈何他抱得死緊,怎麼也掙脫不了。懊惱此人無恥至極,她抬腳,重重地踩下。

趁著陳三吃痛鬆手,她得到自由,立刻由他的身後繞過,小跑起來,一刻也不敢停留。

周遭的人影在晃動,有膽小怕事往自己家門縮的,也有好奇大膽引頸張望看熱鬧的……讓她想起那一夜,她抱著君皓向旁人求救,得到的回應是多麼地讓人絕望。

有些氣喘,胸口發悶,她踉蹌著拐進一個巷子,轉了幾個彎後,暗叫糟糕,麵前居然是一條死路。

“跑啊!怎麼不跑了?”才想要後退,身後傳來陳三挑釁的聲音,想當然,他們已經追上了她。

水君柔慢慢地轉身,看麵前的三個男人,明白自己已經是甕中之鱉。

陳三使了個眼色,兩名家仆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鉗製住了她的肩膀。

她微微動彈了一下,沒有掙紮。

陳三上前,用足了力氣,狠狠甩了她一巴掌,“你膽子還不小,居然敢傷我,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我看你——”

話沒有說完,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看麵前的人。

方才的那一掌,力道很大,打在水君柔左臉頰上,打得她偏過了頭。五個鮮紅的指印浮現在她白淨的麵容上,帽子隨著她的動作掉落,包裹在其中的柔順青絲傾瀉而下,披散在她的肩頭。

呆愣著看了半晌,陳三才張狂地笑出聲,“原來是個娘兒們,還真是俊俏。”

性別的秘密一旦被揭穿,一切的掩飾都沒有必要。火辣辣的疼痛在臉上泛濫開來,水君柔抬頭,偏西的落日,隻留下餘輝,看不真切。

“不理我?”看她淡然的反應,陳三從她的手中奪過她緊握的畫軸。

仕女、花卉、山水……一幅幅的畫卷在他的手中化為碎片,掉落在地上,蒙塵,不複原貌。

眼前,閃過似曾相識的畫麵,水君柔閉上了眼睛,咬緊了下唇,不言不語。

耳邊仿佛有勁風拂過,脖子有些發涼,令她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驀然間,被人鉗製住的肩膀忽然鬆懈,水君柔疑惑地睜眼,發現方才還凶神惡煞的三人已經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

太詭異了!她按住自己的肩膀,蹲下身子,手剛觸上碎裂的畫片,卻立刻像是被火燒似的收回。

明珠蒙塵,清白不再……

耳邊,又響起那個人的話語,讓她的心,重重地被刺了一下。

“娘!”

有些遙遠的呼喚將她拉回現實,恍惚地抬頭,牆頭上人影一晃,接著有人落在她的麵前。由下自上,從華服落到俊美的麵容,水君柔慢慢地站起身子,有些驚奇地看到一向怕生的水君皓被來人牽在手中。

“娘,這是花叔叔。剛才那三個壞蛋欺負你,是花叔叔出手教訓他們的。”水君皓興奮地對她說,牽著花弄影的手,眼中有無限的崇拜。

“君皓——”她想開口,卻發現此時心中酸澀無比,難以成言。

“水夫人是嗎?”花弄影打量她有些狼狽的模樣,“在下花弄影,見天色已晚,你還未歸家,君皓等得心急,所以冒昧地帶他出來找你,還望夫人不要見怪。”

“水夫人?”她愣了愣,對他的稱謂有些啼笑。好個謙謙君子啊,進退得宜,措詞委婉,好心不提她方才不堪的遭遇。

“水夫人,你沒事吧?”看她左邊的臉頰高高地腫起,想來是受傷不輕。

“我不是水夫人。”她緩緩開口,卻不是回答他的問題。拉過水君皓,為他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君皓——隨我姓。”她回答的聲音很低,卻有著異乎尋常的堅決。

“是我唐突了。”花弄影愣了一下,隨即道歉。麵前的女子弱質纖纖,眉宇中難見婦人的痕跡,很難想象她居然已經有了君皓這樣一個七歲的兒子。

“無妨。”什麼叫唐突呢?比這更不堪的她都忍受過,還有什麼她會在意?“今日承蒙公子照顧小兒,方才又出手相救,實在多謝。”

“水姑娘多禮了。”花弄影及時地轉變稱呼,順便打量她。她的長發如瀑,披散至腰際,麵容秀美,膚色白皙。雖然穿著粗布衣裳,卻難掩周身所散發的書卷之氣。這樣的女子,合該是該養在深閨人未識,為何會迫於生計拋頭露麵在街頭賣畫?

水君柔垂下眼簾,避開他探詢的目光,拉過水君皓,慢慢地從他的身邊走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與他擦身而過之時,竟然覺得他身上有桂花香氣的存在。

“娘!”拐出裏巷,水君皓拉拉她的衣袖,輕聲喚她。

“怎麼了?”她停下腳步,低頭看欲言又止的水君皓。

“我餓了。”小小的年紀,卻也懂得了大人的艱辛,水君皓似難為情地開口。

“餓了麼?娘這就回去給你做飯。”她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隨口接話。

“可是——”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水君皓回答得有些遲疑,“家裏已經沒有米糧了。”

剛要邁出的腳步因為水君皓的這句話而重新收回,她想起家中已然斷炊,今日一幅畫都沒有賣出,半枚銅錢都沒有賺到,拿什麼來買米?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更何況,她連個持家的巧婦都算不上啊……

看身旁熟睡的君皓,水君柔半支起身子,為他掖好被角,隨後輕手輕腳地下地,走到水缸邊,舀了一勺水,狠狠地灌下肚去。本來就沒有吃什麼東西,腹中已經饑腸轆轆,被冷水這樣一刺激,她的胃,不由得絞痛起來。

捂著疼痛的胃,她咬咬牙——還好,至少感覺不是那麼餓了。

今晚向好心的大娘討了些碎米,騙君皓說自己已經吃過,好說歹說才讓半信半疑的他吃完了不足一碗的米糠。輕輕地走到窗前,水君柔看著熟睡的水君皓,伸手摸上他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顯得蠟黃的臉蛋。

“娘,君皓不餓,真的不餓……”睡夢中的水君皓像是受到了什麼驚擾,緊皺著眉頭,不住地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