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真相大白(3 / 3)

“那你去了嗎?”

“沒有……我老婆說雨太大,往郊區跑不安全。”

“那你為什麼要在法庭上撒謊?”

“我拿了客人的錢,卻沒有等他,會被公司處罰……”

如果不是在法庭上,雲梓潼幾乎想衝上去抽他,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地說:“你知不知道,你私吞了客人的車資,違反職業道德,頂多會被罰款,可是,你作偽證,我的當事人有可能因為你的一句話被法庭判定有罪,會毀掉他的一生!”

張翔渾身一震,抖得更厲害了。

雲梓潼抬眼,直視著審判長,“審判長,我代表我的當事人,請求司法介入,追究出租車司機張翔擅自作偽證的罪行。”

審判長點頭,過來兩個庭警,把哆嗦成一團的張翔帶走。

雲梓潼又說:“現在,我要求詢問杜月琦女士。”

裴夫人被庭警帶上來時,狀態比雲梓潼好不了多少。

“裴夫人,我想問你2010年9月2日晚上,你在做什麼?”

“因為我丈夫生了重病,我心情不好,早早就睡了。”裴夫人有氣無力地說。

雲梓潼點了下頭,又問:“據我所知,你的臥室距離書房並不遠,你沒有聽到他們兄弟的爭執嗎?”

裴夫人搖了搖頭,“我在睡前服下了安眠藥,所以睡得很沉,什麼都沒聽到。”

“裴夫人你幾點吃的安眠藥?”

裴夫人想了想,“八點鍾左右吧。”

“你既然吃了安眠藥,怎麼又會在午夜十二點五十分醒來呢?”

“因為我想上衛生間。”

“是這樣啊,”雲梓潼把玩著手中的鋼筆,“你說,你起來時是十二點五十分,服下安眠藥應該睡得正香的人起來上衛生間,居然還會看時間,您真是個很細心的人。”

“那個……”

檢察官連忙站起來,“證人有沒有看時間,與本案無關,反對辯方律師糾纏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耽誤大家的時間。”

“是嗎?”雲梓潼淡淡地應了一聲,繼續問裴夫人:“裴煜文發現裴煜祺和自己的父親並沒有血緣關係以後,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沒有……”

“他打電話去我家裏,把裴煜祺叫回去談判,竟然跟您什麼都沒說?”

裴夫人擱在桌子上的雙手,下意識地攥緊。

被告席上的裴煜祺,臉色有點發白。

檢察官又黑著臉抗議:“反對,辯方律師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不能無端指責我方證人的證供。”

審判長說:“反對有效。”

雲梓潼說:“我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證物,請求呈堂。”

當助手把證物拿上來時,大家都有點驚訝。

是一根棒球棒,和那根凶器幾乎完全一樣。

審判長咳嗽了一聲:“辯方律師,這根球棒和本案有什麼關係?”

雲梓潼搖搖頭,“完全沒有關係。”

審判長麵色一僵。

雲梓潼繼續說道:“但它能夠證明我的當事人是無辜的。”她舉起球棒,“大家請看,在距離膠布帶的三十厘米處,警方提取了我當事人的指紋,就是這樣狀態的指紋,”雲梓潼抬手握住了球棒的某個部位,“而根據法醫官的檢測,被害人受害的著力點則在跟掌心相反方向的球棒尾端,我想請各位試驗一下,這樣的角度,攻擊時能否著力?”

旁聽席上不少人做了類似的動作,然後搖搖頭。

雲梓潼又說:“警方沒有在握棒的膠布帶上找到任何指紋,毫無疑問,膠布帶已經被擦拭過了,我的當事人如果是凶手,他有什麼理由擦拭掉膠帶上的指紋,卻留下球棒中間明顯的指紋呢?”

檢察官不確定地說:“他也許根本忘記了自己還碰過球棒中間。”

“你這個解釋我不能讚同。”雲梓潼說,“根據警方的調查,案發當晚,除了裴煜祺,的確沒有任何人進入過裴家。我現在先闡明裴煜祺不可能是凶手的理由,檢控方認定他的作案動機,是為了隱瞞他不是裴晗先生親生兒子的真相,其實,他根本就不需要隱瞞,裴晗先生早就知道裴煜祺跟自己並沒有血緣關係。這件事是他們父子之間的默契,”雲梓潼示意助手把一張紙呈給審判長,“這是裴晗先生親筆寫下的證言,非常抱歉,裴晗先生現在身患重病,不能來到法庭親自作證,但他說,如果警方有所懷疑,可以隨時去醫院問詢他。”

堂下又是一片竊竊私語,被告席上的裴煜祺驀地張大了眼睛,裴夫人身子晃了晃,臉色更加灰敗。

雲梓潼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裴煜祺,繼續說道:“裴煜祺十二歲的時候,裴晗先生在一次酒醉後,把這件事告訴了裴煜祺,並且清楚表明,希望裴煜祺能把他當成親生父親。”她頓了一下,“由此可見,檢控方認為,被告為了隱瞞自己不是裴晗親生兒子,所以殺了裴煜文的理由根本不能成立。”

檢察官陰沉著臉,沒有提出異議。

雲梓潼又說:“現在,我申請追加一位證人,並出示新的證物。”

裴煜祺的心咯噔一下,暗暗揣測她又找到了什麼,看著她高深莫測的表情,更加不安。

一個三十歲左右、西裝革履的男人在警衛的帶領下,坐到了證人席上。

宣誓過後,雲梓潼微笑著問他:“請問於朝輝先生,你的職業是什麼?”

“我是大華地產的經紀人。”

“2010年9月2日晚上九點左右,你在哪裏?”

“我當時剛和一個客戶談完合約,開車回家。”

“你是經過雲川公路回家的嗎?”

“是的。”

“回家的路上,你有沒有遇到什麼意外?”

“在路過黃石崗岔路口的時候,我遇到一個搭便車的。”

“他是否在庭上,你可不可以指給我們看?”

男子抬眼,視線在法庭內梭巡一圈,指著被告席上的裴煜祺說:“就是他!”

“你確定?”

“當然,”男子笑,“他長得跟個電影明星似的,想認錯也不容易,何況那天晚上,他渾身都淋濕了,把我的座椅弄得水淋淋的,害得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洗車行。”

“哦?”

男子補充了一句:“不過,當時他給了我三百塊錢,除了洗車,還有剩。”

“那你還記不記得他是什麼時候上了你的車?”

男子說:“晚上八點五十分左右。”

“你怎麼這麼肯定是八點五十分左右呢?”

“因為我正在收聽樸玉蘭的評書,那個評書每天八點三十分開始,二十分鍾後會插播一個廣告,遇到他時,剛開始播廣告。”

“謝謝你,”雲梓潼麵向觀眾席,微笑著說,“一清二楚了,我的當事人在八點五十分搭乘於朝輝先生的車返回市區,當時他全身都淋濕了,這證明,他在雨中起碼走了十幾分鍾,和他自己說的八點二十分離開裴家完全吻合。需要說明的是,他六年前就離開了裴家,而裴家在四年前就換了電控門,他根本就沒有遙控器,每次回家,都要按門鈴才能進去。既然別人不可能不留痕跡地潛入裴家,我的當事人也不可能,我當事人既然已經離開裴家,如果法庭因為沒有時間證人而判定我當事人有罪,那是非常不公平的。”

聽眾席一片肅然,雲梓潼在坐下時,感應到某道特別的視線,回望過去,看見被告席上的裴煜祺神情陰鬱,像是驚訝又像是煩擾。

這個傻孩子……她搖了搖頭。

“檢察官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檢察官沉吟了一下,站起身來說:“審判長,我沒有其他問題了。”

自由辯論階段就這樣以雲梓潼精彩犀利的表現而宣告結束。

“根據雙方證人證詞,本席現在宣判——被告裴煜祺由於證據不足,謀殺罪名不成立,當庭釋放。”

宣判結果出來後,歡呼聲和唏噓聲同時響起,歐陽輯焽過來同她握手,“恭喜。”

雲梓潼勉強一笑,“謝謝。”

“我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不是凶手。”

“他那種人根本不可能做出傷害別人的事。”

歐陽輯焽躑躅,終於說道:“我調查了他在美國違反商業合約入獄的原因,請代我向他致歉。”

雲梓潼頷首。

歐陽輯焽轉身離開。

雲梓潼扭頭,對上一雙澄澈的眼瞳。

她忽然笑了,走過去,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你這個小傻瓜……”

裴煜祺隻是默默地凝視著她,眼神複雜,半晌才說:“你怎麼猜到的?”

“那個警察啊,”雲梓潼朝著歐陽輯焽離開的方向聳了聳肩,“他跟我提起你在美國坐牢的事,我就在想,你這次又想為什麼人承擔?”

“你從來沒有想過……我也許真的是凶手?”裴煜祺遲疑著問。

雲梓潼看著他,認真地搖頭,“我知道你絕不可能殺人。”

大家都說你是個壞小孩,可是你真正忍心傷害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你自己。

一星期後,裴夫人以謀殺罪名被警方逮捕。

那天夜裏,她並沒有服用安眠藥,聽到了兩個兒子的爭執,在裴煜祺離開後,她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便去找裴煜文談判,勸說他不要揭穿真相。

豈料裴煜文對母親出軌的事非常生氣,和母親大吵起來,裴夫人一時衝動,抄起書桌上的棒球棒打在兒子的腦袋上,裴煜文當場斃命。

短暫的震驚懊惱過後,裴夫人很快恢複了冷靜,她擦拭掉自己的指紋,然後回到房間假寐,在十二點五十分起來,假裝剛剛發現兒子的慘死。

當然,她並沒有想過要陷害自己的小兒子。

隻不過,她也不想為了洗刷裴煜祺的清白,自己承擔罪責。

無論是情人、丈夫、女兒、兒子,裴夫人最愛的人其實隻有一個,那就是她自己。

淅淅瀝瀝的細雨籠罩著整個世界,並列的兩塊大理石墓碑前,兩束白菊悄然綻放。

潔白、肅穆,彌散著淺淺的哀傷。

一身黑衣的裴煜祺站在一座墓碑前,身旁同樣黑衣的雲梓潼為他撐著傘,因為他太高,所以她踮著腳尖,舉起手臂,才能把傘遮在他頭頂。這樣的姿勢很吃力,她已經維持了好久,但她什麼都沒說,甚至臉上一絲紋路都沒有變。

墓碑上貼著黑白照片,照片裏的中年男子斯斯文文、笑意如水。

照片是裴煜祺選的,是他心目中的父親,總是溫和地笑著,揉亂他的頭發,拉著舒緩親昵的調子:“我的小兒子啊……”

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爸爸,你和大哥做伴,兩個人都不會寂寞吧?如果遇到我們琳兒,請好好照顧她。爸爸一定會喜歡她的……媽媽被判入獄了,我會常常去看她……”他哽咽著,說不下去。

雲梓潼抬起手指擦拭著他臉頰上的淚。

“爸爸,那個人……媽媽說他還活著,就在這個城市,她問我想不想見他,我拒絕了。你問我的那個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我願意永遠都做你的兒子,我永遠都是你的兒子。”

雨絲纏纏綿綿,照片上的男子笑意溫潤。

裴煜祺又走到旁邊的墓碑前,說:“大哥,我從來沒想過跟你爭奪裴氏,你不明白嗎?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隻是你不懂得珍惜的那個人……”

大團大團的烏雲在天空漫湧,雨勢似乎大了些。

裴煜祺還在看著墓碑發呆,雲梓潼輕聲說:“我們走吧。”

裴煜祺點點頭,卻在走了兩步之後,突然回身,衝過去跪在地上,緊緊抱住墓碑,號啕大哭:“爸爸!爸爸……”

雲梓潼上前,輕撫著他的肩,低聲說:“別這樣,你忘了我對你說過嗎?你的眼淚,隻會讓愛你的人傷心。伯父想要看見的,是你的幸福。”

裴煜祺抽噎著,在她的攙扶下站起來,這一次真的跟她走遠了,沒有再回頭。

煙雨蒙蒙中,照片上的男子一直注視著他們的背影,溫和寵溺地微笑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