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祺籲了口氣,“那跟我有什麼關係?”他放下球棒,補充了一句:“如果你真的喜歡她,當初就應該挽留她。”
裴煜文收斂了笑容,瞳仁兒由淺轉濃,慢慢說:“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活得那麼任性恣意。”
裴煜祺輕輕叩打著桌麵,“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別人。”
“選擇權從來都不在我手裏!”裴煜文衝他吼,“媽媽威脅我,如果我不放棄雲梓潼,她就勸爸爸取消我的繼承權,把裴氏全部留給你!”
“所以,為了裴氏你放棄了雲梓潼?”裴煜祺不屑地笑,“我都說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虧得那個女人一直內疚不安,她以為自己背叛了愛情,殊不知,她才是被背叛的那個人。
裴煜文冷冷地盯著他,過了半天,忽然咬牙道:“你想不想知道一個秘密?”
“我不想知道,”裴煜祺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沒有你那麼無聊。”
裴煜文嗬嗬地笑著,“我保證你聽完,就不會覺得無聊了。”
他的笑容冷森森的,裴煜祺心頭突然湧起毛骨悚然的感覺,他的意思好像是在說,我會把血淋淋的事實呈現在你麵前,你一定會很震撼的,然後被打擊得千瘡百孔、體無完膚。
裴煜祺莫名打了個寒噤。
“你知道吧?我們的媽媽,曾經有一個傾心愛戀的男人,當然不是爸爸。”裴煜文微笑著緩緩開口,“跟爸爸結婚以後,她和那個男人依然保持著很親密的關係。”
裴煜祺咬緊了下唇,臉色有點發白。
裴煜文氣定神閑地看著他,“我曾經見過琳兒的屍檢報告,昨天又非常榮幸地看了爸爸的病曆,結果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看著裴煜祺,就像一隻狡猾的狐狸,看著落在爪子下的肥美小母雞。
裴煜祺表情還很平靜,放在腿上的雙手卻悄悄攥成了拳頭。
“據我所知,媽媽的血型是AB型,我昨天發現原來爸爸和媽媽的血型一樣,也是AB型,可是,”他放慢了語速,臉上掩飾不住的得意,“你知道嗎?你最疼愛的雙胞胎妹妹——琳兒,她是O型血。”
裴煜祺沉默了許久。
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預期的震驚和惶恐,裴煜文倒是很意外,失望地問:“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要驗證很容易的。”
裴煜祺抬眼,平靜地看著他,“我相信。”
“呃……”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你說沒有關係?”裴煜文震驚地看著他,“琳兒不是爸爸的孩子,你當然也不是,所以,你們跟裴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叫了二十一年的爸爸,你以為,會因為這一點就抹殺掉嗎?”裴煜祺慢慢地說。
“我就知道……”裴煜文暴怒地叫,“你別以為霸著裴家二少爺的稱謂就能撈到什麼!我絕對不會……”
“哥,你不用緊張,你心心念念的東西在我眼裏根本一文不值!裴家的產業我根本就不想要!”裴煜祺站起來,打斷他的話,“你不過是害怕我跟你爭財產罷了,那些銅臭盡管留給你好了,我隻是要做爸爸的兒子。”
他往外走的時候,下意識地瞄了一眼對麵牆上的掛鍾,八點二十,比預計中早了十分鍾。
走出別墅時,裴煜祺心情很沉重,從裴煜文身上,他嗅到了危險的因子,好像獨自走在暗夜的旅人,預見到前麵的路上就有布滿荊棘的陷阱,而他卻什麼都看不到。
那是驚人的野獸般本能的直覺。
因為莫名的恐慌,他覺得渾身發冷。
獨坐在書房裏的裴煜文茫然地看著桌子上的球棒,陰沉了臉色。
“我隻要做爸爸的兒子。”
裴煜祺說得倒是漂亮,說什麼不貪圖裴家的財產……他當然清楚做爸爸的兒子能撈到多少好處。就譬如這足夠普通人辛苦二十年也許都買不起的明星球棒……
自己放棄了愛情才得到的東西,憑什麼他輕易就可以擁有?
想起雲梓潼,裴煜文眼中迸射出嗜血的野獸般凶悍憤懣的幽光。
你已經得到了我最渴望的女人,我絕不能讓你再分走本屬於我的東西。
雨還在下著,別墅門口空空蕩蕩的,應該等在那裏的計程車早已不知去向。
不想再回到那讓他窒息的豪華別墅,裴煜祺站在門口,打了計程車公司的電話。
誰知道他們說附近沒有車,他低聲咒罵了一句,沿著公路,慢慢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攔到一輛經過的車。
看著落湯雞般的搭車者,駕車的人一臉的不高興,直到裴煜祺丟給他幾張大鈔,才麵色稍霽。
一記霹靂劃過,天地間陡然一亮,裴煜祺從觀後鏡裏看到自己的臉——蒼白、黯淡、死寂、毫無生氣的一張臉。
縱然早就知道金錢對一個人的魅力有多大,他的心還是被深深地刺痛了。
做了二十一年的兄弟,並且血管裏流淌著一半相同的血液,僅僅是為了家業,就想把自己掃地出門,欲望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輕易就能泯滅人性、泯滅親情。
從失去琳兒的那一刻,裴煜祺就深深地明白,這個世界充滿了黑色的漩渦,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究竟還有什麼是值得自己珍惜的呢?
裴煜祺緊攥的雙手,冰冷冰冷,關節發白,幾乎看得到青筋,車內暖氣開得很足,他還是冷得瑟瑟發抖。
不自覺地抬手握住掛在胸前的鑰匙,嘴角漸漸浮出微笑來,無論如何,不管其他人怎麼樣,她是真的,她有一顆溫柔而真誠的心。
又一記霹靂劃破蒼茫的夜空,暴雨傾盆而下。
車子已經駛進了市區,窗玻璃上的雨刷劃出浸淫在雨水漫漫中的夜景,一盞盞街燈飛快地向後掠去,蔓延出孤寂的黯淡光華。
“你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你永遠都是爸爸最疼愛的小兒子。”
裴煜祺眼中氤氳了水汽,心髒戰栗,他早就知道了——爸爸早就知道自己和琳兒不是他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