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瑤很慶幸,宋嫂和蘇吟歌一直沒有在外頭敲門,給了她足足一個半時辰來平複心情,不致於讓她滿臉淚痕,慘呼哀叫,醜態百出的樣子給人瞧見。
時間,雖然永遠不可能再平複心頭的傷痛,但至少讓她可以隱藏這一切悲苦的情緒。在人前出現時,也不致倉惶失態。而她現在有的,也不過是這些微的自尊。
所以,在中午宋嫂高聲叫她出來吃飯時,她已經重新梳理打扮整齊,用端莊文雅,完全看不出內心波動的神態,去麵對別人了。
就普通百姓而言,菜式已十分豐富,有魚有肉,又有幾樣清淡的菜肴。當然,如果和顧青瑤以往的飲食相比,自是大大的不如。但以顧青瑤現在的心情,就是把皇宮裏的禦宴搬來,也不會有什麼食欲。
隻是在宋嫂那滿是憐惜關懷的眼光下,又不願露出受傷之態,隻得強打精神,勉強夾幾筷子菜放進嘴裏。隻是味同嚼蠟,全不知自己吃的是些什麼。
宋嫂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歉意和關懷,隻是一個勁地勸顧青瑤多吃,不停地給她夾菜。顧青瑤眼看著自己碗裏的菜越疊越高,吃又吃不下,推又推不了,縱是麵對冷眼暗諷也麵不改色的她,終是無可奈何,露出了苦笑。
蘇吟歌因忙著治病,一時脫不開身,過了一陣子,才能抽空到廚房的飯桌前坐下。瞧見顧青瑤碗裏已堆起了一座小山,不由得愕然望向顧青瑤,看得顧青瑤臉上一陣飛紅,一時間隻顧得羞慚氣惱,倒忘了傷心苦痛。
蘇吟歌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這就好,這就好,食欲這麼好,病也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顧青瑤一陣氣惱,要想分辯,卻又不好為這事,特意地分說一番。若是不辯,這食量如豬的冤屈,無論是哪一個女人也不會甘心吞下來的。一時間麵紅耳赤,又羞又窘,卻又發不出半個字。
蘇吟歌看到她的窘態心中好笑,也不說任何安慰和勸解的話,抓起碗筷,一陣子猛扒,動作快得如風一般,倒看得顧青瑤目瞪口呆。
出身大家的她,往來結交都是有身份之人,何曾見過如此粗野的用餐方式。
初見這男人時,還覺得他是斯文知禮的人,怎麼吃個飯就原形畢露成這個樣子。
宋嫂卻是見怪不怪,笑著勸道:“我說蘇先生,你別每次都趕得連氣都不肯多喘一口似的。外頭病人多等一會兒,又怎麼著?"
蘇吟歌塞了滿嘴的飯,兩邊腮幫子鼓起,模模糊糊地說:“有的病,多耽誤一會兒,病痛就多折磨人一分,能早點兒幫他們解除痛苦也是好的。”
宋嫂知道勸不動他,隻好笑著說:“是是是,所以你從早到晚,忙得停不了手,吃飯喝水都緊趕慢趕。要遇著什麼火災,塌房,疫病,更是幾天幾夜不睡覺地在傷者中轉來轉去。你還真以為自己是鐵人啊?早晚你這醫人的大夫要先病倒了。”
蘇吟歌這時已將一碗飯吃光了,把碗一放,衝著宋嫂幹笑一聲,然後對顧青瑤點點頭,“慢慢吃。”自己就已經跳起來,快步往外走,走出幾步,猛然“啊啾”一聲,打了一個很響的噴嚏。
宋嫂趕緊說:“瞧瞧,整日裏叮嚀別人,自己反倒病得比誰都快。”
蘇吟歌回過頭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外頭不知是哪個病人大叫了一聲:“蘇先生!”
“來了來了。”蘇吟歌一邊高叫一邊拔腿往外跑。
宋嫂哼了一聲:“不過是看病而已,用得著像火燒屁股似的趕嗎?”
顧青瑤先是被蘇吟歌和他自己風雅的名字完全不相襯的吃飯方式給驚呆了,繼而又被蘇吟歌的一聲噴嚏而驚得心頭一震。忽又想起昨夜漫天的寒風,再聽得宋嫂這麼一句話,眼中看到蘇吟歌飛跑的身影,忍不住輕輕一笑,如銀鈴乍響,珠落玉盤。卻又在一笑之後,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今時今日的自己,竟還會有發自真心的笑容。
或許是因為內疚,本來不肯住下的宋嫂,終於還是留了下來,每晚和顧青瑤睡在一個房裏。蘇吟歌自己直接在醫館的店堂裏打地鋪,這樣避免了孤男寡女單獨相處,也避免了更加不堪的流言。
顧青瑤每天早上起來,依舊堅持要出去走走。越是感覺到明顯的敵意輕視,越是聽到傷人的言語,她偏偏越要泰然自若,渾若無事一般展現她的驕傲和決心。
每一天麵對宋嫂關心的眼神,她總是笑著說無事。可宋嫂的眼光一移開,她眉間的疲憊,眼角的傷懷,就再也無法掩飾。
日子漫長無盡,滿心苦痛,不能訴說,也不願訴說。小小的院子,小小的房間,沒有任何可以打發時間的良方,一點一點數著時間,等著天黑。偏又要強地不肯在人前露出半點兒無助之態。最累的不再是如何麵對世人的冷眼,反而是怎麼裝出笑臉來應付宋嫂無時無刻的關懷了。
相比之下,蘇吟歌不知是知情識趣,還是太過遲鈍,或是忙得根本沒空來顧及她。在一個小院子裏,一天見麵,也不過是四五次,打個招呼問聲好,並不疏遠,也不殷勤,自然得就像是長久相處的一家人,根本無須額外的照料客氣。不過,這卻讓顧青瑤舒服自在了許多。
他也是完全不讓顧青瑤有任何壓力感覺的人,隻是,除了他之外,整個世界都似沉沉地壓在心頭。
她在蘇醒之後,日日喝著蘇吟歌為她準備的藥,一日三餐也由宋嫂安排得十分妥當,偏偏就是明顯地憔悴下來。眼睛黯淡得不見一絲光華,眉目之間,也總是沉沉鬱鬱。無論是站是走是坐是躺,還是正在說話做事,她總是如白日裏出現的一個鬼,幽幽冷冷地在人世之外。魂魄精神,不知正飄於何處。
惟一專注的時候,不過是她每天堅持以整個生命的毅力與驕傲,在所有人異樣的眼神裏,走過長街之時。
或許,每天無聲而慘烈的戰鬥,已耗盡了她所有的生命,所以連宋嫂這樣不知醫的人,也看得出,這個女子正在漸漸地死去。而顧青瑤自己卻仿佛全無所覺,甚至還對蘇吟歌開口辭行。
“你要走?”
“是,我的病已經好了,總不能長久地打擾蘇先生。”
“不行!”脫口而出的,不是蘇吟歌,而是宋嫂。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讓這樣的顧青瑤就此離去,就和看著她去死,沒有什麼不同。
但蘇吟歌一句也不提顧青瑤的身體,隻問:“你要去哪裏?”
顧青瑤淡淡地道:“我自有我的去向,似乎與先生並無關係。”
“和我沒有關係,但與你以前的丈夫有關。如果你沒有地方可去,他就犯了三不出之條,按律要受罰。”
有所娶無所歸;與共更三年之喪;先貧賤而後富貴為三不出。女子縱犯七出,若在這三不出之內,男子也不得隨意休棄。顧青瑤若是無家可歸,就有資格狀告丈夫犯此三不出。
顧青瑤聞言之後,目光遙遙地望向天際。“他休我休得理直氣壯,我不讓懷了他骨肉的女子進門,他說要休我,我便自己寫了休書迫他簽了名按了指印。好妒失德的人是我,所以不但不容於人家,甚至怠羞家門,沒有麵目回娘家。”蘇吟歌也料不到她竟是自己寫的休書,聽她用這樣冰冷漠然的語氣說來,不禁震驚,卻又急急地掩飾,“也就是你無家可歸,對前途全無打算。那麼,我救你性命,治你病體,留你食宿,這筆債,你不打算還了。”說話的時候他板著臉,樣子倒是一點兒也不像開玩笑。
顧青瑤怔了一怔,才道:“我會報答先生的。”
“如何報答,隻憑你空口說白話。”蘇吟歌臉沉似水。
顧青瑤一時氣結,卻說不出話來。她離家之時,身上帶有銀子,但那夜在山上墮馬,包袱銀兩全在馬上,早已盡失,身上連一文錢都拿不出來。蘇吟歌真要計較,她卻也無法反駁。
顧青瑤愣了好一陣子,才氣道:“我有手有腳,欠了多少賺來還你。”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蘇吟歌猛一拍手,“好,就等你把欠我的還清了再走吧。”說完了,站起身,“外頭還有病人。”也不再看顧青瑤氣得發青的臉色,抬腳就走。
顧青瑤一口悶氣堵在胸前,卻又找不到理由發作,隻好氣得坐在椅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心裏把蘇吟歌罵了千遍萬遍,但素來好強的性子卻因被蘇吟歌激住,再也提不得一個走字。發了狠,非要拿一大筆錢,砸到蘇吟歌臉上,方能出了這口惡氣。
顧青瑤這輩子也沒想過,自己必須親自去賺錢。但她自幼飽讀詩書,博聞廣知,文武雙全,遠親近友,無不誇她是人中龍鳳,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原以為賺錢不過是小事,但誰知真的坐下來,去想如何賺錢,把滿腦子學問翻了個遍,才忽然間發現,自己學盡了名士風流的雜學,以往著華服配貴飾遊園林飲美酒之時,盡可以在親友麵前高談闊論顯示才能,真到了要用之時,卻是一無是處。
賺錢?似乎很簡單,顧家是武林大豪,也同時經營各種生意。但她這位小姐,生性清高,愛詩書,喜琴棋,偏偏對那充滿銅臭的經濟之道,一點兒也沒學過。做生意?別說沒有本錢,就算有本錢,隻怕也做不了。
她會武功,但好好的一個女子,總不能去給財主老爺看家護院吧。獨自一人,更不便當街賣藝,又不能偷,又不能搶,這一身武功,此時此刻,竟也沒有用處。
她能詩文,寫一手好字,畫一筆好畫,但自古女子的書畫,隻有大家族中小姐佳人的文字,或是青樓之上,多才名妓的手筆,才會在坊間出現。她即已脫離家族,又不願淪落風塵,詩畫文字雖好,但往哪一家書畫店去求售?
她彈得一手好琴,但獨身女子,若沿街賣樂豈不招來麻煩,若去青樓任琴師,更是從此不清不白了。
這一番思量,竟沒有一件事是可做的。縱是有能力做的,但她顧家小姐的麵子裏子,全都拉不下來去做。一時再無他法,她拉著宋嫂問:“女人該如何賺錢。”
宋嫂笑著說:“男主外,女主內,賺錢養家是男人的事。貧苦人家,女人也做活貼補些家用,大多也就是些縫縫補補和繡繡東西。你這麼漂亮,繡出來的活計必然也是好看的,做些出來,我幫你賣去。”
顧青瑤張張嘴,臉上騰地紅了起來。
宋嫂瞧她神色古怪,不敢相信地問:“你不會針線刺繡?”
顧青瑤麵紅耳赤,低垂了眼眸,更加說不出話了。她可以彈出《高山流水》,可以畫出青天麗日,可以烹名茶,舞寶劍,但對於小小的繡花針,卻是從來不曾沾過手。
宋嫂歎口氣:“不會刺繡,那紡些紗來賣也是好的。貧窮人家,十戶裏有五戶家裏備著紡車,紡紗織布,也可以換些錢來。”
顧青瑤這一回把頭也低了下來,臉直紅到了耳根。
“你連紡紗也不會?”宋嫂震驚地大叫。
顧青瑤一聲也不吭。
宋嫂用力歎氣:“真沒辦法,給人做廚娘也行,或是自己做了燒餅包子拿來賣也行。”
顧青瑤連整個身子都低了下去,臉已經紅得開始發紫。素來隻有旁人做給她吃,她自己何曾下過半次廚房。
這回宋嫂也不叫了,瞅著她說:“實在沒別的辦法,幹脆做洗衣婦,幫人家洗衣雖苦些,不過,人人都會,一點兒也不難。”
顧青瑤這回抬起了頭,隻是說起話來結結巴巴、吞吞吐吐:“洗……衣……”
宋嫂仰天長歎,一邊用手猛拍自己的額頭,一邊直叫:“你連洗衣也不會嗎?天啊,你到底會什麼?”
從三歲起就被無數人誇獎聰明,自己也自信十足的顧青瑤第一次發現自己竟如此沒用,“琴棋書畫詩酒花,我都會一點兒。”以往最驕傲的學識,這時卻是用蚊子般的聲音說出來,她甚至還不好意思說自己會武功。
宋嫂並沒有立刻肅然起敬,反而拍手跺腳地喊:“怎麼女人該會的你全不會,盡會這些沒油沒鹽沒用處的東西?”“沒用的東西?”顧青瑤睜大了眼,這還是第一次,聽人把這些風雅的學問稱作沒用的東西。
“當然沒用。這些全是男人學的,女人學來做什麼?”宋嫂答得理直氣壯,“別看我是個窮人,沒見過會這個的女人。可聽說書和看戲文都知道,但凡會這個的女人,不是官宦人家不愁吃喝整天閑著沒事的小姐,就是非得靠這個抬高身份的名妓。咱們普通百姓,正經人家,天天要考慮吃飯穿衣,誰有空去識文斷字,吟詩做畫。男人會這個,就算考不著功名,還能教教書或是代寫書信。這些,女人能幹嗎?學了這些沒用的幹什麼?”
她這滔滔不絕的一番話,顧青瑤聽著明明覺得並非正理,卻又找不出話來駁斥,隻能愣愣地瞧著她。一時間心亂如麻,無所依歸,隻得低聲央求道:“宋嫂。”
宋嫂搖搖手,“你別找我了,我實在沒別的法子了。”
顧青瑤又氣又急又無可奈何,隻覺得滿心都是委屈,滿腹都是怒火。所有的尊貴和幸福,如雲煙般破碎之後,又被蘇吟歌無情逼迫,更遭宋嫂數落一番,再加上自己引以為傲的一切學問,被輕賤得一文不值,依她素來剛強好勝的性子哪裏受得了。心頭窘得急了,她恨恨地一跺腳,“我找蘇吟歌去說清楚。”
醫館裏,蘇吟歌正為一個病人紮針,顧青瑤風一般地到了麵前,“蘇先生。”
蘇吟歌專心致誌地運針,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顧青瑤抬高聲音又叫:“蘇先生!”
蘇吟歌眉峰微皺,口裏“嗯”了一聲,眼睛卻還是望著自己手上的針。
顧青瑤強忍不住地叫:“蘇先生,我有話對你說。”
蘇吟歌頭都不抬,“我在治病,有話等會兒再說。”
顧青瑤這一生何曾受過如此輕視,心頭的委屈頓時發作起來,忍不住高聲說:“蘇先生,你等一會兒治病又怎麼了?”
“你胡說什麼,快回去。”蘇吟歌語氣大是不耐,幾如喝斥小狗。
顧青瑤再次失意落魄,終究是大小姐出身的人,自小被人捧在掌心裏嗬護寵愛,哪裏受得了他這樣的話。更不能忍受的是眼前這個從頭到尾,頭也不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混賬。
她一時氣急了,也不理輕重,叫了一聲:“蘇吟歌。”伸手便去奪他手上的針。
蘇吟歌猛然抬頭,同時抬手,一記耳光,清清楚楚地響在顧青瑤的耳邊。又痛又辣的臉也在清楚地告訴她發生了什麼,可是顧青瑤卻還隻是怔怔地瞪著眼睛,動彈不得,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臉上的疼,仿佛不覺得;耳中嗡嗡作響,也仿佛不覺得;手自然地撫在挨打的臉頰上,仍仿佛不覺得。她仍然愣愣地望著蘇吟歌,仍然不相信自己竟然挨了打。
顧青瑤,竟然也會挨打。
從小就是父母的珍寶,便是高聲罵一句,也舍不得。嫁到宋家,更是被嗬護備至,沒有人舍得碰她半根指頭。曾和宋劍秋一起闖過幾回江湖,也都是華服駿馬,護從如雲,往來迎送,被保護得滴水不漏。做夢也想不到,今天,竟隻為了想和一個郎中說句話,就被他狠狠的一記耳光打過來。
真的是太意外了,太不能相信。所以這一身武功,竟然忘了施展;所以平日的靈巧迅捷全都找不著了影子。生生被這個男人打得臉上火辣辣地疼,可心中的羞憤痛楚卻更加強烈了百倍。
而蘇吟歌一耳光打過去,便又取了銀針,繼續為病人紮針。直到十八針一絲不苟一分不差地紮完,才一身是汗地抬起頭來,見一旁的顧青瑤竟還站著沒動,眸中濃濃的震驚和受傷仍不曾褪去。心間猛地一疼,卻並無悔意,臉色依舊十分難看,眼中怒意仍在,麵對顧青瑤厲聲說道:“你隻知道你自己有話要說,你知道不知道,這位大叔被頑疾折磨的已經有十年了。你知道不知道,他每夜都痛得無法入睡,哀嚎不絕。你知不知道,剛才我紮針之時,稍有錯失,會有什麼後果?你隻知道你自己,到底明不明白別人也有別人的痛苦,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對你負責。你有什麼權利,要求所有的人必須遷就你的一切。天下這麼大,失意的不是隻有你一個,被休的也不是隻有你一個。誰也不能永遠圍在你身邊,一切以你為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責任,沒有了你,明天太陽一樣升起來,別人一樣要生活。你自己回去照照鏡子,看看你都成什麼樣了。連你自己都不救你自己,還想讓別人來照顧你、讓你嗎?”
這番話罵得聲色俱厲,聲音又大,醫館內外人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沒人能想到,平日裏一團和氣的蘇先生罵起人來竟這麼凶,大多數人都被嚇住了,醫館內的幾個病人全都噤聲止息。醫館外不少人駐足而立,向這邊看過來。顧青瑤被這一番話罵得從震驚中醒過來,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比之以往被人輕視不屑,此時的丟臉更是叫她難以忍受,不堪羞辱。她憤然扭頭,衝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