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黑暗的鬼界中,那衝天而去的奇異光柱上,有著神奇力量的文字和圖案仍然隨著光線的流轉而變幻不已,然而處在它腳下的幾個人卻沉默地對峙著,良久,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忽然,一陣猛烈的震蕩以光柱為中心,一波波地向四麵席卷而去,早就已經在這的力量下筋疲力盡的幾位少年,再也接受不住這股衝擊,七零八落地倒在了地上。
隻有那女子沉靜地立在原地,絲毫不被這股震蕩所影響,而她望著五人的眼中,現出些許憐憫的神色:“既然你們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我隻有先毀滅你們現在所有的這個脆弱的身體。等你們再次進入輪回之流回到這裏,就會看到一個全然不同以往的嶄新的世界。所以,你們就安心地等待著吧。”
雙手合十,她輕輕吟唱起沒有人能夠聽懂的歌謠,而有白色的光芒在她的手掌上彙聚成形,慢慢變大。
“危險!大家快閃開!”衛風急切地想要拉起自己的同伴。
“來不及了。”段青平靜地開口。
果然,就在這一瞬間,那女子手中的白芒已經向他們襲來。不假思索地,五人中唯一還有力量作出最快反應的衛風,猛地撲在了其他四個人的身前,張開雙臂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對方的攻擊。
“你瘋了!衛風!”這一刻的段青,竟然忘記了自己和這個人那糾纏了千年之久的恩怨,仿佛眼前的依然還是和自己一起把酒言歡、不離不棄的好友,情急地叫出聲來。
“衛風!”其他的人也同時大叫,秦浩和季洋舉起手中神器,擋在了衛風的身前,而鳳青竹抱住他的腰想要把他向後拉。
然而在對方如奔雷般襲來的攻擊麵前,這一切似乎都隻是白費力氣。神的力量,果真就大到這樣的地步了嗎?
一聲巨響,整個的鬼界似乎也搖晃了起來,叫人分不清這究竟是剛才那股震蕩的餘勢,還是由於兩種力量的猛烈撞擊。
鳳青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驚奇地發現自己這邊的所有人都還安然無恙,這一刻簡直要喜極而泣。
那女子卻把目光投向了一旁,喝道:“是誰?”
劇震後的靜謐之中,傳出了輕輕的沙沙聲,像是人走動時衣物擦過其他物體所發出的聲音,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好久不見了,遙。”
那女子的臉色陡然劇變,目不稍瞬地凝視了聲音傳出的那個方向,慢慢地,黑暗中的景物因為一片白芒的閃現變得清晰起來,而地師的身影,就在那一片白芒的包圍中向他們緩緩走來。
“地師……”衛風喃喃開口,卻又因為發覺到地師和那被稱為“遙”的女子間的微妙氣氛而住了口。
“你……”女子終於顫抖著開口,她的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眼前這個明明陌生卻又有著熟悉感覺的老人,“不可能!不會是你!怎麼會是你?”
“遙,你這樣問,明明是因為你已經認出了我,為什麼還要拒絕承認?”地師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一直以來,我在鬼界所感覺到的那個遙遠的氣息,真的是你嗎?為什麼?你為什麼不在神界,卻在鬼界生活了那麼多年?”
“人類有句話說,哀莫大於心死。……我心既然已死,留在那高高在上的地方還有什麼意義?”地師凝望著她,目光中有難言的哀傷,“當日,神帝把你貶下五界,我始終不知道你究竟是被送去了哪裏,原來,你竟然是在這裏。”
詫異地互望了一眼,鳳青竹他們幾個想起天師曾經閃爍提起的事情,難道眼前的這個發誓要進行六界融合、以弑神為最終目的的女子,就是當年和地師在神界相戀過的女神?
女子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為什麼會這樣?如果說,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都在這裏,那麼我這麼辛苦的等待,這麼不顧一切的努力,豈不是全無意義?”
“果然是這樣。”地師輕輕開口,“你在離開神界的時候,偷偷拿走了那卷記載著這個的未來之書。你這麼執著地想要進行,就是想要打破六界這讓你我永世無法再相見的無情界限,想要回到你和我的神界,是嗎?”
“說什麼神就要斷情絕愛,說什麼神就要無欲無求?”她憤怒地道,多年來所壓抑著的恨意在這一刻完全宣泄,“就為了這麼虛無縹緲的兩句話,神帝就硬是把你我拆散,還把我貶入鬼界,讓我永遠都無法返回神界。活著卻不可以相見,活著卻不可以相守,神不老不死的永生反而是一種更刻骨的折磨……我絕不肯就這樣下去。既然神帝是利用這六界的天然界限來拆散我們,那我就讓六界融合為一,再也不用受這樣的煎熬。”
“停止吧。”地師輕輕地道。
怔怔地凝視了他半晌,遙緩緩開口:“為什麼要阻止我?消滅六界間的界限,讓六界的生靈不分高低貴賤,不也是你的理想嗎?”
“然而這畢竟是一個禁忌之陣,它將把六界導向何方,沒有任何人可以預知。已經有無辜的人為此而死,別再繼續下去,停止吧。”
沉默了半晌,遙凝望向天師的眼眸中,現出柔和而又悲傷的神色,但是她卻決然地開口:“不可以。”
地師的身體微微震動了一下:“為什麼?”
“我說過,這是我的夢想,既然開始,就沒有停止的理由。即使你已經不再心存同樣的夢想,我也仍然會把它繼續下去。”
“遙,就當我懇求你。你我已經重逢,即使這裏是鬼界,你仍然可以用神力讓它出現活著的生命。相信有我和你一起努力,更可以把這裏變成不亞於神界的天堂。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固執,逼我再次出手阻止你?”
幾名少年都低頭看看自己腳下的那些不應該出現在鬼界的植物,原來如此,就是因為遙不肯放棄希望,用她所餘的神力加以護持,才會讓這個沒有生命氣息的世界裏,出現奇跡。
遙凝望著地師的目光中,有些別人所無法理解的複雜神色。就在剛才的那一刻,許多早已在記憶中封存的東西,忽然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他根本無法明白,自己現在的堅持,不是為了可以離開這裏,不是為了回到有陽光照耀的大地,更不是為了重享神界的光榮。對於她來說,在那麼長久的離別之後,隻要能夠重新與他相逢,即使是在永恒黑暗的鬼界,也比在冰冷的神界要幸福得多。
可是,她卻不能夠任性地做出那樣的決定。
一滴淚水,從女神那縱使經過千年,卻仍同樣美麗的臉龐上悄然滑落。但是,她仍決然地回答了三個字:“不可以。”
地師默然無語地凝視著她,反而是一旁的秦浩忍不住先火了起來:“你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現在你的心願已經達成,所愛的人都回到你的身邊了,你還想怎樣?”
“還想怎樣?”遙高傲地昂起頭來,“不錯,我就是這麼地任性,決不會停止這個。想要製止的話,就來打倒我。”
“遙……”地師的聲音中有著難以掩藏的哀傷,“你難道沒有看見在人界所發生的事情?那麼多無辜的人為此而喪生,你於心何忍?為什麼還要繼續錯下去?”
“我根本就沒有錯!”遙大聲道,“想要打破六界中那不公平的界限又有什麼錯?不錯,有人為此而死。可是,有史以來,想要做什麼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為了六界中所有的生靈,先由人類做出點犧牲又有什麼不對?”
這一次連鳳青竹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怒了:“你在說什麼歪理?生命是可以用量多量少來衡量的嗎?即使是為了大多數的生靈,該由誰做犧牲,也不該由你擅自替別人作決定。你有問過那些死去的人願不願意為了這種事情犧牲嗎?你這樣做,與你所恨的那些擅自主宰別人命運的神又有什麼區別?”
遙的目光投向她,可是卻沒有感到憤怒,而隻是沉默了片刻,然後重新望向地師:“不管你們怎麼說,我的想法不會改變。我再說一次,想要停止,就隻有先打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