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裏拿的是什麼?”任廉治問。
“防色狼噴霧劑。”秋曼姣舞著噴霧劑,模仿噴色狼的動作。
“對噢,那封恐嚇信好嚇人,不妨著點不行。唉,一定又是哪個人嫉妒我嫉妒得瘋了。”
“我好害怕耶,居然有人會寫恐嚇信來威脅,不準我們排練耶。都已經發生爆炸事故了,不知道還會出什麼事?任學長我們退出劇團長,好不好?”
“要退出你退出好了,我是不會退出的,我任廉治怎麼可能被一個變態嚇倒。”
“任學長好有男人氣概啊。好!既然任學長都不怕,我也不會再怕了。”
“誰說我不怕,我怕得很呢,所以你可以給我一個這個噴霧劑嗎?”
“嗄?”
兩人說著漸漸走遠。
梅茜從夾竹桃後鑽出來,眯著眼望著遠去的背影。
剛剛她是不是聽到了恐嚇信三個字?
舞台劇組收到了恐嚇信?誰寫的?為什麼要恐嚇舞台劇組?是任廉治的情敵?還是常樂樂的對頭?或者其他某個成員的?跟爆炸事件有什麼聯係?還有那封匿名信,是否也是同一個人所為?
梅茜抱起了雙臂,嘴角微微上翹。看來,舞台劇還挺好玩的,太早撤銷似乎有點可惜。
第二天教導主任沒回來,據說又順路到成都某個姊妹高中去參觀學習了,直到星期五才回來。
星期五下午第四節課時,梅茜被叫到辦公室,鍾老師也在那裏。
教導主任黑著一張瘦削的臉,連“請坐”二字也沒說,直接指著桌子上的一封信道:“這是怎麼回事?”
梅茜看一眼鍾老師,後者正專心地觀察著桌上的電子日曆。她拿起信來,信封貼著一張打印張,上麵寫著“光華中學教導主任親啟”。不用打開,她也知道裏麵會是什麼。但是,她還是展開來,取出裏麵的信紙,把上麵的話小聲念了一遍。
“舞台劇組在化學實驗室隔壁排練。”
翻過信封,郵戳日期比寄給她那封晚了三天,是爆炸事故第二天。
教導主任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手指在桌子上敲得“咚咚”直響。
“我記得臨走前特地交代過你們,要監督那個學生,讓她檢討、反思,不準再搞舞台劇。但是現在呢?啊,她不僅沒有改正錯誤,還偷偷繼續搞。你們是怎麼教訓、監督的?把我的命令當成耳邊風可有可無嗎?你們這叫做失職,知不知道?”
他指著鍾老師,“你去把保安叫來,我要問問他是怎麼保管鑰匙的,居然讓那個學生隨意進出早就密封的教室?我才出差幾天啊,你們這些人就造反了不成?一個個全都是混賬!”
梅茜微皺了眉。
她一直知道教導主任的要求很嚴格,但是也用不著發這麼大火吧,簡直都口不擇言了。她們不僅僅是他的下屬和學生,還是兩位女士呢,實在有失風度。咦,奇怪,以前怎麼沒覺得教導主任的脾氣這麼大?嗯,他這抽煙的動作也太難看了。雖然她也對常樂樂總是瞞著學生會行事的行為不滿,但相比起來,這封匿名信更讓她好奇。是誰寫的?這個人跟舞台劇組有什麼過節?為什麼寫給了學生會後,又寫給教導主任?
上次聽到任、秋二人的對話後,她留心觀察了一陣子。劇團成員無論從裝束還是言行上,都很謹慎、戒備,四周也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出現,類似爆炸事故那種事也沒再發生。她以為也許有人惡作劇,但現在匿名信都擺到教導主任桌上了,看來事情並不像她想象中那麼簡單。
隻聽鍾老師小聲道:“不能怪保安,那間教室本來就……就沒鎖。”
“你說什麼?”教導主任舉著煙的手在半空頓住,看起來像螃蟹的前夾。
“那不過是間堆雜物的空房子……”鍾老師的聲音明顯在顫抖。
梅茜不清楚音樂教室到底有沒有上鎖,但是鍾老師的反應有點奇怪,聯想到不久前她到學生會來找自己的事,梅茜直覺鍾老師在撒謊。而撒謊的原因是為了保護劇團,難道說,她跟音樂教室的排練有關?
教導主任頓了半晌,才把煙送進嘴裏,深深地吸一口,再噴出來。辦公室上空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白煙,梅茜覺得呼吸都變得混濁了。
教導主任又指著她,“你不是在監視他們嗎?他們搞了這麼久都不知道?學生會是幹什麼吃的?你是怎麼做會長的?”他說話聲挺大,語氣很不客氣,從來沒被如此指責過的梅茜不由握緊了拳頭。她強迫自己從一數到十,才開口道:“學生會還沒有那樣的權力吧,常樂樂又不是罪犯,她的個人隱私可是受到國家法律保護的。”
教導主任吼道:“就是有你們這種腦子灌屎的笨蛋,光華中學才會這麼糟糕!你們知道我這次在‘全國高中教育研討會’上多丟臉嗎?一百多所高中排名,光華就隻能從後麵倒數,我在會上都不敢發言!現在外麵是什麼樣子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你們這些呆在象牙塔裏的榆木腦袋就隻會成天天真地講什麼隱私、人權、公平,這些有什麼用。告訴你們,在這個社會上,沒有升學率,沒有名牌大學的本本,就沒人會尊重你!天平從來就是偏向高學曆高收入高地位的人群……”
這段話讓梅茜有股衝動,她想衝上去扇說話者一個耳光!多麼愚蠢的話,這話還是出自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之口,他怎能對學生說這種話,他完全不配當一名教育者!梅茜突然懷疑起,以前那個協助他工作的學生會會長是自己嗎?她怎麼可能受得了他的指使!
鍾老師也忍不住道:“主任,你……你這樣對學生說話可不好。”
“我是要叫你們看清事實,現實就是這樣,學生的任務就是學習,搞什麼亂七八糟的舞台劇根本是在浪費時間!我命令你們趕快去把那個舞台劇組撤銷,那個常樂樂記大過,全校通報!”
“這處罰太嚴重了啊……”鍾老師臉都嚇白了。
“不做到殺一儆百,就不能保證以後還會不會有人照做。這次我倒要看看還有沒有人敢再跟學校對著幹了!”
教導主任說得斬釘截鐵,臉上的肌肉扭曲著,扯得一邊嘴角往上斜,露出一排被熏得發黃的牙齒,其中一顆鑲銀的,還閃爍著藍白色的銀光。
梅茜眼裏流露出鄙夷,“這麼重大的決定不是應該先通知家長,再在教職員工大會上討論,半數以上通過才能決定的嗎?教導主任現在就下命令會否太早了點呢?”
教導主任手一揮,“對這種頑劣的學生不能姑息,發現問題就要及早根除!用不著開什麼大會,家長我會通告,我相信家長也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務正業,放著功課不努力,搞什麼亂七八糟的舞台劇。”
“主任……”鍾老師還想說,便被教導主任打斷。
“夠了,不要再說了,這件事就這樣!”他深深地坐進高背椅,用手揉著額頭,“真是夠嗆,校長一住院,所有事都落在我一個人身上。你們一個是班主任,一個是學生會的會長,不幫忙減輕我一點負擔,還捅出這種婁子,嫌我事情不夠多嗎?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們!”
梅茜和鍾老師隻得出去。在門口,梅茜回頭看了一眼。這時陽光從百葉窗中射進來,籠罩在高背椅和陷在其中的男人身上,使它們和這間辦公室形成了一張發黃的、帶著黴味的舊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