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2 / 3)

終於忍不住開了機,片刻之後短消息的提示圖象跳了出來。她一條條地閱覽過,越看,快樂時光越加清晰浮現腦海,心裏的矛盾也衝突得越發劇烈。

對遲沃川先前的刻意隱瞞,她有些氣,但她仍愛他——可考慮到這樣愛情的結果,她不得不怯步。知道自己不是灑脫的人,無法像某些同齡人昨天轟轟烈烈地談,今天爽爽快快地分,明天仍是嘻嘻哈哈地活。她對這個世界太認真——誠如他說的:沒有冒險精神。那是因為她冒險受傷後的複原指數太低,她沒有勇氣去試。

但愛情的冒險已經開始,選擇也隻有半途而廢和進行到底,多多少少的情傷都再所難免。

開始覺得——她是否對感情太苛求?

想得很煩,於是離開椅子,推門出去,走向母親的房間。

靜站著半天,叩了叩開著的門扇。

正在處理電腦圖片的沈貞回過頭來:“闌闌?”

“媽。”她走進去,欲言又止。

“怎麼了?”沈貞問,“有什麼事情?”

“沒什麼。”算了!突然覺得那些問題問母親實在別扭。

“沒什麼就回去學習吧,看完書早點睡,媽今晚還有很多工作。”

她乖巧地應了一聲,轉身要走。

突然又被母親叫住:“對了闌闌,你在談戀愛的那個男孩子怎麼樣了?”

她頓住,沉默半天才回頭,聲音喑啞:“他要出國了。”

沈貞操作著鼠標的手定住了:“出國,去多久?”

“是去留學,要好幾年,所以我現在要跟他分手了。”京闌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拖鞋上的流氓兔,感覺圖案在水霧裏浮了起來,“媽,我很難過——其實根本不想跟他分手的——”

“這也是家長為什麼老是不讚同學生談戀愛的一個原因,人都還沒長大,怎麼去負責以後感情?”沈貞若有感歎,“會這樣媽也老早想到了,難過是免不了的——現在那男孩子怎麼說?”

“他也不想分手,但我對這麼多年根本沒把握。”

“你心裏還是很喜歡他的是吧?”

京闌點了點頭:“所以我現在才不知道該怎麼辦。”

“闌闌,你過來。”沈貞摘下了眼鏡,拉過旁邊一張轉椅,讓女兒過去坐下。

“說心裏話,媽是極度不讚同你們戀愛的。現在他又要出國了,以後變數更多,媽更是希望你們就此分開算了,現在好好讀書,你將來自然有將來的姻緣——這是很中國化的想法。”沈貞說,“但以前有一次過節的時候到個美國老師家做客,她家有三個小孩,最大的那個讀高中,最小的那個才讀小學一年,他們的媽媽為他們每人準備了一份禮物,鼓勵他們去向自己喜歡的人表白約會。同樣是家長,觀念卻截然不同,他們覺得再幼稚的感情也值得尊重,我們的想法卻很現實,好壞難說,但出發點都是為了你們好。或許在你們眼中媽媽的這套現實理論也好淘汰了,你有自己的想法,媽做不到像美國老師那樣鼓勵你去談戀愛,但至少不會強製你一定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在你爸事情之後,媽想過很多……你終有一天會獨立出去,以後工作壓力也好、感情受傷也好,像你自己說的:決定你自己做,責任也你自己負。”

“但這件事,我心裏很混亂,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決定。”

“其實凡事也都應該嚐試一下,如果一覺得沒希望就放棄,那你什麼事情也做不成。”受傷也是人生必經的過程,成人的一種不宣儀式,“媽也不是沒有經曆過你的年紀,能體會你現在的心情。跟你爸戀愛的時候家裏也曾很反對,如果那時我也放棄了,現在就不會有你。想想你喜歡的男孩子,應該也是很好的……媽隻是給你一個建議,作決定還是在你自己。”

“我明白。”京闌低聲,“但有時覺得自己腦筋很死,就是轉彎不過來。”

“本來簡單的事不要想得那麼複雜。認真一點是好事情,但是過於認真就活得太累了,有些東西該放下就要放下。”這是女兒優點,因認真而慎重,也是她的缺點,因認真而壓抑;她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點”困擾她的人生,“回去好好想想,但別想太晚,明天還要上課。”

“嗯。”京闌起身,卻沒有離開,隻是倒來一杯水,笑著輕輕放在沈貞的桌上。

什麼話也沒有說,其中的體貼不言而喻,沈貞笑了。

等待的滋味最是難熬,這樣的消極是主權淪喪、江山易位。

但他卻不得不靜靜拱出心的江山,等待得毫無怨言。

走過京闌教室門口的次數已不下十次,卻沒有一次把焦慮付諸行動,匆匆一瞥,然後匆匆離開,窗內人的平靜表情令他不能平靜。他在等她,她卻遲遲沒來找。太陽在天際一日中的位移恰是他心境的位移。

坐在球場看台的最下一階,不起勁地左右手來回拍打著球,望著籃球場上奔跑跳躍的人影,聽著此起彼伏的叫喊,落日的炫目餘威讓他眯起了眼,將手遮到了上麵,球一下子骨碌碌地滾開了。

感覺肩膀被人碰了碰,他動了動,看也懶得看一眼:“幹嗎——?”

一瓶冰礦泉水被遞了過來。

“不要。”他沒好氣地,以為是殷其雷。

那人也不說話,隻是在他旁邊坐了下來,他微微斜過一眼,突然怔住了。

伸展開的修長美腿、藏青色的七分褲、白襪、深藍球鞋——

京闌的臉湊了過來,半邊頭發從耳後滑了出來,在風裏晃啊晃:“怎麼了,小兒多動症變成老年癡呆症了?”

他甩開遮住眼睛的劉海:“是你——”

“你以為是誰這麼好特地送水來給你喝?”

“送水給我喝——有什麼含義?”

她將瓶支在地上,注視著:“還有什麼?分手的含義嘍。”

他像被重打了一記,半天緩不過氣來:“你考慮過了還是這種答案?”失望排山倒海而來,他以為——她會想通的。在等待起落的時候,潛意識他對他們的感情還抱有極大的希望,總覺得他們不該就這樣緣盡。

塑料瓶在地上敲出“篤篤”聲,在兩人近乎窒息的沉默裏,在猶自酷熱的夕照裏,他感到了無言冰冷。

半天,她轉過頭,看他石化掉的臉。

“白癡!”開口就罵。

他迅速回神:“什麼意思?”

“你說什麼意思?”她反問。

他盯著她,小心翼翼地研究她的神色,終於得出一個結論,而這個結論讓他由老年癡呆症變成老年高血壓:“你又在耍我是不是?”

“是你自己白癡,要分手我說清楚老早走了,還會陪你在這裏曬夕陽?!”

“你想通了,我們不用再像前個星期一樣不死不活了?”

“誰說的?”她偏要戳破他美夢,“雖然不想分手,但我對你一直隱瞞我的事情很介意,認為你缺乏基本的坦誠素質,所以要給你一段冰川待遇期,等到你走的那天刑滿。”

“太虧了,我不幹!”他抗議。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決定,你配合不配合是你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