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是對你唯一的救贖。
醫生查房過來,手中的病例握在一起,他微笑:“你又來看你的媽媽了?”
“嗯。”昔翮的眼睛沒有離開裏麵的那個女子。
“她最近已經好多了,不再做些什麼令人瘋狂的事情。”
“真的?”昔翮的眼底一亮。
醫生慈祥地微笑:“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說不定過幾年就可以回家了呢?”醫生拿著病例走開,步子漸行漸遠,昔翮的臉龐上才微微地露出笑容。
“昔翮……”淩南煙輕輕地喚著。
昔翮的臉上柔軟的線條此刻更加清晰了:“南煙,這樣,就夠了……”
或許這樣能夠減少她的難過,隻要她笑著,他不就滿足了……或許,還會祝福……
昔翮的心底淡淡地蕩漾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安詳。
隻要這樣,或許,所有的人都會幸福……
那是一個多麼遙不可及的詞語。
夜晚,綿綿的小雨沙沙地下著,討厭的七月正在更換著臉色。
“聖漠……”她輕輕地叫喊。
聖漠抬起眼睛看著她,嘴角冰涼的微笑一下,手更加握緊她的,俊美的少年在無限的悲傷中對著心愛的女孩輕柔地微笑著。
順著夜晚的間隙。
空中搖擺著大片大片的樹葉。
雨絲輕輕地滴落進來,觸碰到冰涼的大理石,慢慢的濕潤了地麵。
窗台上的風舞動,藍色的窗簾吹翻了一角。
雨仍舊在不停地下著。
厚厚的烏雲遮住了一切光亮。
推著輪椅的是聖源,輪椅上白昭楠蒼白和愧疚的麵容,終於來到了穆家的大廳,白昭楠看著周圍的人,每一個人的目光都充滿仇恨,她痛苦地低下頭。
突然?
昔翮走過去。
聖漠也站起身。
同樣修長的身軀在彼此的身上投射出不同的光彩。
聖漠的眼底漆黑混著潮濕的雨氣,兩個人望著彼此,很大的空間瞬間有些擁擠。
“昔翮。”他的聲音平靜無波。
“聖漠。”他的聲音冰冷如雪。
“她……”遲疑了一下,聖漠微微皺眉:“她畢竟是我的母親。”
畢竟?
畢竟。
當一個人已經使用到這個詞的時候是不是已經注定了絕望呢?
過了很久,昔翮和聖漠都坐了下來。
雨滴觸打著透明的玻璃窗,一絲一絲地滑落。
窗外的芭蕉扇的大葉子咕嚕咕嚕地滾下晶瑩的雨滴來。
盡管說的那麼輕,淩南煙的神經被輕輕地挑動,她茫然地抬起頭,眼底的霧氣慢慢消散,她看著他,蒼白的嘴唇裂出了一道道縫隙。
他也看著她,湧出來的心疼幾乎燒裂了她。
迷茫的霧氣在周圍繚繞。
原來,這一切真的都像自己想象的一樣。
從來都沒有人背叛過,隻是選擇了不同的軌道,繼續,卑微地愛著。
“南煙……對不起……”白昭楠苦澀地說。
輕輕地滑出的一句話輕輕地滲進聖漠的耳膜裏,他緊緊地抓著淩南煙纖細的手。
從來沒有一刻。
像現在這樣如此絕望過。
淩南煙身體微顫,卻仍舊任其握著,
穆唯看著一旁的淩南煙,脆弱的身軀似乎隨時都可能塌陷下去。
“你去自首吧。”穆城奕冰冷地說。
白昭楠痛苦地看著他:“你明明知道我是因為愛你。”
“夠了!”穆城奕顯得很煩躁。
白昭楠苦笑著說:“我這半生,為了愛你,而犯了多少錯呢?”
白昭楠看著眼前的淩南煙,她深深地鞠躬說:“孩子,我對不起你。”
淩南煙轉過頭去不看她,背影孤獨起來。
窗外的雨氣連綿而蒸騰。
白昭楠怔怔地看著聖漠,他的手緊緊地摟著渾身冰冷的淩南煙,眼底閃過的是濃烈的疼痛。
冰冷的外殼下,那一顆似曾相識的心,那麼的,血淋淋。
“我曾經那麼荒唐,如今,我真的懺悔了。”白昭楠痛苦地說:“我已經想好去坐牢了,南煙,我真的對不起你的媽媽,求求你,原諒我。”
淩南煙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裏,什麼也沒有說。
茫茫的空氣裏是交織著的各種視線。
淩南煙突然覺得迷了路般看不清楚自己到底深陷在那裏,唯有背後那抹溫柔將她緊緊包圍,好像在奮力地思考中,為什麼,當自己一個人被整個世界拋棄的時候,他的胸膛永遠那麼溫暖。
淩南煙抬頭看著他,清澈的眼底混著他的影像溢滿了淚水,越來越模糊的光影,明明知道是不夠的,不過依舊還是想說一聲……
真的,謝謝你。
隻有你,一直在如此黑暗的夜晚陪著我,永遠在一起……
雨絲沙沙地落下。
打落在泥土裏有一種青草的味道。
痛苦慢慢像河水一般湧動起波瀾,一圈一圈,慢慢地飄遠。
“為什麼你喜歡的不是我,為了你我甚至做了一切,你明明答應我的,隻要我嫁給他拿到財產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你憑什麼騙我?而我,因為你這個騙局傷害了多少人……”
“你明知道我是開玩笑的。”穆城奕眼神冰冷。
他無動於衷地坐在沙發上靜靜地喝著咖啡,那苦澀的味道順著嗓子慢慢地滾進了心底。
“玩笑……”白昭楠絕望地喊:“我為了你這個玩笑足足等待了二十年。”
一切的悲傷在此刻像是巨大的水柱,不停地滾動出奇異的水流,潤濕了所有人的心脈。
外麵的雨紛飛不停。
風輕輕地吹進屋子,漫天的夜色透過窗簾更加陰暗。
“你去自首吧。”穆城奕又說了一遍。
那麼冷的聲音像無數的冰雕一樣狠狠地紮透了她的心。
似乎安靜了幾個世紀一樣。
腦海中充滿了各種夾雜的血腥,狠狠的碰撞。
痛苦從心底的最深處蔓延出來,似乎因為過於痛苦而被狠狠地忘卻。
什麼也不記得了。
腦海中空茫茫的霧氣,痛苦從骨頭裏深深地刻下去。
好像整個世界瞬間都毀滅了一般。
那種不確定隨著漫天襲來的沉痛深深地沉澱在淩南煙的耳膜裏。
她看著痛苦的聖漠,另一手輕輕地安撫著他。
“我知道,我已經去了。”白昭楠微笑著:“這樣感覺,似乎舒暢多了。”
“各位,再見。”聖源推著她的母親一步一步地離開這裏。
風吹動外麵的樹枝,奇怪的光和影混亂地搭在一起。
雨聲清晰地在地上堆積成了一塊塊的小水窪,烏黑的雲層下,亮閃閃的一道一道。
黑夜在她的世界裏開始永久地停駐。
突然?
淩南煙感覺到自己身體後方是一片冰涼。
她猛然地慌張起來,她轉過頭看著聖漠,剛想說什麼,聖漠緊緊地抱住她,將自己的頭埋在她的肩膀下,濃密地頭發刺進她美麗的頸項。
瞬間,感覺到一片潮濕的冰涼順著自己薄薄的衣服滾落下來。
淩南煙的眼眶濕潤了,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抱住聖漠,緊緊地抱著……這是唯一一次。
他把她當作生命的支撐點。
雨絲順著風斜斜地飄落進來,落在兩個人的身上。
巨大的河流緩慢地流淌,無數人渲染的悲傷在這裏緩緩地埋葬。
震驚財經界的大新聞。
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的事實,在各大報刊上成為熱烈頭條。
‘聖氏公司總裁白昭楠入獄服刑。’
‘聖氏公司總裁曾有犯案前科。’
此時的財經界人心惶惶,要知道原來的‘聖氏’集團隻要皺一下眉頭財經界就會顫抖幾天,更何況現在的情況無疑是天塌下來了。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更沒有人知道以後的財經界是何人來主導。
可是第二天更大的新聞壓進,第一天的死亡片斷即刻成為曆史。
‘聖氏少董聖漠即將成為‘聖氏’集團的接班人。’
‘天之驕子聖漠不負眾望成為‘聖氏’集團新一代接班人。’
‘年輕有為‘聖氏’集團少董聖漠。’
此時,所有記者的眼光已經追隨到了聖漠的身上,這個常年被隱藏的很好的英俊少年很少有人知道是什麼模樣的,可是因為‘聖氏’的龐大又無法做些什麼。
一期一期的報紙都是在猜測有關聖漠的話題,一般都是很大方麵的華麗的辭藻在形容著聖漠的模樣和辦事效率之類的,可是好笑的是,那些報道的記者甚至都沒有見過本人。
甚至有的已經瘋狂到清音學校來偷偷地做調查,也就是清音後來成為了封閉式校園的根本原因。
而對於另一個人來說。
那個曾經給她無數溫暖和愛戀的身影,徹底地淡出了她的生命。
塵埃落定般的,早早知道了褪色的結局。
盡管心裏還是很痛,很痛,那連著心脈的跳動的每一聲都那麼清晰地傳達著想念。
可是,依舊……
依舊選擇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默默地祝福……
龐大的車隊,林肯車上走下來的高貴少年。
篤定的眼神,命令式的語氣,在那個飄滿櫻花的日子裏,伸出手掌,對她說:“跟我走。”
好像,真的,已經過去了……好多年……
時光的不停變遷,他和她,終究在悲傷結局的路口說著‘再見。’
可是,永遠也不會忘記,他陪著她,曾經走過的這段漫長的路程。
淩南煙蹲在自己的房間裏,好像是失去了一切般眼神空曠地望著天空。
一群從廣場飛來的白鴿淡淡地滑過痕跡。
陽光照進眼睛裏,空氣中無數晶瑩的碎鑽閃亮著。
門輕輕地被推開。
漂亮到令人窒息的男孩溫柔地看著站在窗口的淩南煙,自從,他們分手,如今五個月,她都一直這樣站著,不知道是在等待還是在祈禱。
“南煙……”輕柔的聲音喚著思緒飄飛的人。
淩南煙回頭,淡漠的笑容從嘴角深深地延伸到眼睛裏,璀璨如星光。
陽光下,穆唯如往常一般柔軟而美好,黑色濃密的頭發微微地豎起,閃耀的陽光下越加完美的弧線,堅毅從輪廓裏霍然地勾勒出來。
淩南煙笑著,淡淡的嘴角邊,微微紅潤的嘴唇勾勒出荷花一般的笑容。
“你在看什麼?”
“我在尋找星辰和星殞。”淩南煙眼睛始終搜索著湛藍的蒼穹,她微微輕笑說:“你看到了嗎?”
“嗯?在哪裏?”
“那邊,連著的兩顆最亮的星星,他們在看著我呢?”
“嗯,我看到了,真美。”
機場。
巨大的人流向著檢票口湧動。
透明的陸地窗上點點滴滴的陽光美麗溫柔。
昔翮安靜地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母親,此刻她正在玩著手中的布娃娃。
穆唯和淩南煙默默地站在一旁,陽光下的少年是白色的襯衫,陽光下的少女是潔白的裙擺,昔翮似乎有些錯覺一般,在那麼美麗的陽光下,他曾經撿起過一個鑽石項鏈,而穆唯曾經幫純潔的少女帶過這個項鏈。
那個時候,一切都純潔的好像是靜靜的水一般。
清澈,透明而迷人。
如果時光一直停留在那裏……那麼這個世界或許真的會存在幸福……
“要登機了。”穆唯輕輕地笑著。
“嗯。”昔翮握著兩張機票輕輕地拍著母親的肩膀:“我們走吧。”母親似乎聽見了一般點點頭。
“還會回來嗎?”淩南煙淡淡地微笑。
“或許會,也或許不會,誰知道呢?”昔翮玩笑地回答。
“雖然知道沒有用,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謝謝你……”淩南煙真誠地向他伸出手,昔翮緊緊地握住,兩隻手在陽光下閃亮。
“一路順風。”她說。
“你要幸福。”他說。
然後兩個人同時點頭,美麗的笑容蕩漾下來。
似乎從來,都沒有如此平靜地微笑過。
昔翮推著母親走向登機口,他回頭說:“祈禱我的母親好起來吧,會有好醫生的。”
“當然。”穆唯的微笑綻放開來。
優美的少女,美好的少年彼此揮手,眼神裏默默地流露著情感。
看見他一步一步地離開自己的生命。
看著他從此走上了真正的軌道。
她知道……
他一定會幸福起來,脫離了她的世界,那種陰暗會慢慢地消失……無影無蹤。
已經過了檢票口,昔翮突然回頭看著淩南煙,最後,眷戀的一眼,他將她永遠地刻在了生命裏,或許永遠也不會褪色,他微笑說:“南煙,告訴黎杉,對不起。”
淩南煙微微一愣,點頭答應:“嗯。”
黑衣少年緩緩地推著母親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混亂的視線交雜在一起,緩緩地失去了焦點。
淡淡的陽光充滿了傾瀉的味道。
柔柔的光線一圈一圈地盤旋在潔白的裙子上。
淩南煙和穆唯安靜地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送走了昔翮,這個世界茫然地隻剩下兩個人。
唯一的兩個人。
“會回家住嗎?”穆唯想了一下補充說:“這是爸爸的意思。”
淩南煙輕笑:“不了,我一個人也會很好。”
“那……”似乎因為失望想補充什麼,淩南煙燦然地微笑著:“我會經常回去的,你是知道我喜歡吃什麼的哦……”調皮地眨眨眼睛,明亮如海水。
“知道了。”
安靜的海水洶湧澎湃。
白色的泡沫順著跌宕的浪花起伏,巨大的悲傷混著長長的河流走向了盡頭。
拚命地撞擊著,拚命地想逃離,卻一次次被命運玩弄在絕望的陰霾裏,終於,堅強地走下去,迎著巨大的風浪一路上前,無數塵埃在眼底略過,終於……
在奔跑中,找到了方向,撥開濃濃的雨霧,豁然開朗……
時光在風中流過,憂傷而淒美的味道。
那一場年少的櫻花雨。
慢慢地消逝在塵埃落定的年華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