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死了……”
“他不要我了……”
“你們都不要我了……”
“隻有我一個人,我好害怕……”
“不會的。”
“不會的。”
兩個人一同說出口。
南煙……漫長的路途,我們怎麼可能讓你孤獨的一個人呢?
一個月之後。
淩南煙終究慢慢恢複了平靜。
穆城奕拿著一個黑色的盒子走了出來
粗狂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這幾個字,淚水凝結在眼眶裏沒有落下來,眼眸裏的無限愛意順著陽光那麼直直地灑下來,好像擁有了全世界一般。
心裏的某一個角落塌陷。
痛苦無孔不入地逼近身體裏的每一個角落。
淩南煙鄭重地拿下鏈子,鑰匙一般地插了進去。
“哢嚓。”
盒子緩緩地打開了。透著一種很濃的腐朽的味道。
安靜的盒子裏隻有兩樣東西。
一個是照片。
另一個是日記本。
淩南煙緩緩地翻過照片,猛然地,好像沉寂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穆唯走到她的身邊剛想安慰她,可是眼睛在看見照片的時候也猛然地愣住了。
已經很老的照片,微微泛著黃色的痕跡。
婚紗照。
新娘美麗純淨,笑容如百合花般美好。
新郎風度翩翩,英俊的麵容有著止不盡的笑容。
照片的左下角用金色的楷體字寫著‘淩清音和穆城奕結婚一周年’。
“婚紗……”聲音淡淡地傳來,穆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父親,此刻的父親已經默然到低垂著頭,很小心地撫摸著兩個人的照片。
淩南煙拿起另外一件東西,輕輕地翻閱,裏麵的每一個字娟秀纏綿,原來,母親的筆跡是這樣的。
心裏動成了一片海域。
陰陰的,透不出光亮來。
真相立刻揭發……
混濁的心跳緊緊地撞擊著心髒壁,聽見了沉沉的呼吸聲。
瞬間肺部因為疼痛而無法用力呼吸。
第一次知道原來愛上一個人是這樣的美妙,如果真的可以,隻要能和他在一起,隻要,我能待在他的心底,那麼我寧願為之下地獄……
很幸福,在我和城奕結婚的一年後我有了身孕,聽說是個女孩子,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的,真的好期待,我的孩子,你聽得見媽媽在渴望著你嗎?我愛你……像愛你的父親一樣……
什麼叫做毀滅?或許就是摧殘你擁有的世界。
我知道,我已經走向了盡頭,於是,我離開了我最愛的男人,因為我要保護我的孩子……
白昭楠竟然為了城奕而要殺掉我的孩子,我害怕極了,這個時候的穆城奕卻認識了另外了一個女人,她的名字叫做,顧林曼……
於是,我想我在他的心目中已經不再重要。
沒有想到,或許真的是惡有惡報吧,白昭楠的孩子竟然天生得了白血病,我雖然並不是開心,卻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誰知道……我的女兒的骨髓配上了她的孩子,於是,她告訴我,隻要抽我女兒的骨髓,她就放過我們……
於是,我答應了。
就這樣,在1990年8月10日,我看見我的女兒被送進了醫院。
我的孩子,媽媽為了你的生命隻能如此。
可是我錯了,那個女人一直不肯放過我,甚至變本加厲,於是,在一次偶然的意外,我把女兒送進了孤兒院,可是我沒有想到,不過多久,她竟然被一個叫做星殞的男孩接了出去。
而我,為了躲避她的殺害,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在弄堂裏,成為了一個妓女。
沒有人知道此刻我的心有多痛,沒有人知道我此刻手中的筆在如何顫抖,為了生存,為了我尚在人間的女兒,我知道我不能死去。
就在那一天,我在報紙上看見,我最愛的穆城奕和顧林曼成婚了……
窗外的陽光斜斜地打落下來。
深深淺淺的光澤透過葉子的縫隙鑽進淩南煙的眼睛裏。
痛苦一發不可收拾。
心裏好像被利器戳了一個狠狠地大洞。
淚水就這樣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低落下來,印花了脆弱的紙張。
穆唯的手輕輕地拍著她瘦弱的肩膀,可是如今……卻也這麼僵硬……
可是我還是錯了……
那個女人幾乎神通廣大,她認識了一個黑社會團夥的妻子。
於是,對我狠下殺手。
可是我最擔心的是我的孩子,於是,我做了一個決絕的決定,我拚命地傷害我的孩子,從小到大,我沒有給她一點兒母親的照顧,拚命地刺傷她。
我知道,這是我的僥幸,或許這樣,白昭楠就會放過我的孩子……
出現在我生命中的第二個男人名字叫昔榕。
而他,就是黑社會的頭頭。
他死了,喝下的是白昭楠為我下過藥的酒,於是就這樣結束於我的生命,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愛你。’
而他的妻子,就這麼瘋了。
我深深地感到內疚。
一圈一圈的淚水慢慢地融化在黑色的筆墨裏。
淩南煙的手卷著日記本的紙卷。
身體發抖。
穆唯輕輕地摟住她。
這個世界好像在瞬間毀滅了,無聲無息……
穆城奕看著緩緩站起身體的淩南煙,蒼白的臉色如一張紙般透明。
陽光輕顫顫地抖動。
微風吹著泛黃的日記本一張一張地翻過。
時光慢慢停頓的腳步,好像在某一個關口狠狠地扼住了喉嚨。
一切,好像塵埃落定般的。
軌道。
大大的眼睛裏像水一般的安靜,薄薄的嘴唇上微微透過紅色的血絲。
長發在肩膀上柔柔的緊貼著。
空洞的軀殼重重地呼吸著汙染嚴重的氣體。
影子斜斜地投在後方的白牆上。
“南煙……”穆城奕的嗓子沙啞:“這個盒子是很久之前她寄給我的,但是我始終沒有找到她。”
淩南煙依舊無神地望著窗外,小小的身體站在通風的窗戶前。
思緒飄飛,疼痛已經麻木,整個靈魂在時光中浸泡,眯著眼睛,發現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悲傷……
“南煙……”穆城奕走了過來。
瞬間的真相讓所有人搭建好的世界瞬間崩塌。
那漫天揚起的灰塵漂浮在蒼白的空氣中。
“爸爸……”穆城奕輕輕地觸碰著她的肩膀:“爸爸……對不起你……”
好像是聽見什麼意外的稱呼一般,淩南煙怔怔地回頭,陽光下的她,有些迷茫地站在那裏,嘴角好像要滴出血來。
眼睛定住一般地看著穆城奕。
淩南煙張開嘴唇,最後淹沒在流動的空氣沒有說。
“南煙……”穆城奕輕輕地摟住她瘦弱的身體:“我是爸爸。”
我是爸爸。
我是爸爸。
從來都沒有停過的這麼奇怪的詞語在這個男人的口中吐出來,迷茫的有些聽不清晰,大腦中蒸騰起的一圈一圈的霧氣,慢慢地綻放出奇異的罌粟來。
那麼充滿誘惑而危險。
淩南煙冷冰冰地看著眼前這個仿佛瞬間蒼老的男人。
手指緊緊地握在一起,那種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裏的感覺,疼痛在腦海中異常的清晰。
“我不會恨你。”聲音平淡如常:“但是我也不會原諒你。”
淩南煙平靜地說著,眼眶裏幹幹的不再有多餘的淚水,唯有剛才滑過嘴邊的淚痕在陽光下晶瑩透亮。
“南煙……”穆城奕想說什麼卻突然愣住了。
淩南煙淡淡地笑著,那抹笑容就像是枯萎前絕望的花朵,靜靜地燃燒綻放在最後一刻。
“謝謝你。”淩南煙苦澀地說:“謝謝你,讓我知道,我的身邊一直有一個愛我的親人。”眼光飄向不遠處的穆唯,他怔怔地站在那裏,眼角的悲傷那麼清楚地流落下來。
“南煙……”穆唯輕輕地喊著,他彎腰撿起黑色的盒子:“這或許是你母親最重要的東西,你要收好。”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過不光滑的平麵。
外麵的世界安靜極了。
湖麵上漂浮著大大小小的花瓣。
湛藍的蒼穹上緩緩地滑過白色的機翼,留下轟隆隆的響聲。
“不是這樣的,對不起?”淩南煙輕輕地說。
昔翮愣愣地抬起頭。
“我就知道不是的,我媽媽不會的。”淩南煙的眼底折射出悲傷的光彩,她拿出泛黃的紙張遞給他:“要知道,死人說的話永遠比活人要真實的多。”
昔翮看著那張紙,最後還是伸手接了過去。
攤開紙張……
陰沉而微微透著淚水的字跡慢慢地擠進了腦海中。
修長的手指骨骼分明地握著那張紙,不相信地顫抖。
怎麼會這樣?
透過落地窗清晰看見外麵熙熙攘攘的人群,臉上漠不關心的表情在陽光下明顯的令人生疼。
斑馬線的兩邊是長排的車輛。
淩南煙怔怔地看著外麵的人群,黑壓壓的擠在一起,好像是暴風雨來之前的夜晚般濃厚。
“不要傷害她,好嗎?”
過了不知道多久,淩南煙輕輕地說:“整個故事都與她無關,你知道嗎?”她看著他淡淡地說:“昔翮,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而傷害一個愛你的人是一個多麼重大的損失。”
聲音平靜的好像是剛剛從廣場外飛過的一群白鴿,大片大片的白色,在空中偶爾掉下幾根羽毛。
昔翮的腦子中一片空白,他當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這是你願意的嗎?”隔了很久,他才淡淡地說。
“是的。”淩南煙蔽過昔翮的眼神:“她愛你,再明顯不過。”
“我不愛她。”也是那麼的明顯。
“所以,在你和她的世界中,她已經失去了主動。”
昔翮皺著眉頭不再說話。
淩南煙的兩隻手緊緊地攪在一起:“昔翮,就算不愛,也請你不要傷害她。”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過分的請求。
可是她知道,真正的昔翮有一顆那樣柔軟的心髒。
終於。
“嗯。”
穆唯看著淩南煙,此刻的她好像死去一般安靜。
好像失去了一切般站在那裏等待死亡。
“南煙……”穆城奕走到她的身邊說:“爸爸,愛你們。”
窗外依舊是人來人往的街道。
淩南煙低垂的發絲輕輕地落在耳鬢上。
“昔翮……”淩南煙說話的時候沒有抬頭甚至整張臉都貼在了桌麵上:“可不可以……”聲音越來越小:“可不可以讓我去看看你的母親。”
昔翮怔住了,留在嗓子裏的熱辣辣地晃了一個圈圈滾了下去。
似乎是太苦了,他沒有說話,隻是隨手又加了一包糖。
“昔翮……”淩南煙似乎想解釋什麼,可是突然碰到的昔翮的眼神於是生硬地把字句吞了回去。
“我怕。”昔翮攪動著咖啡。
“什麼?”
“她會嚇著你的。”
好像是某種岩漿流下來,在心裏的冰山上緩緩地燒出一個洞,然後巨大的暖流慢慢地流淌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盤旋出花朵一般的美麗。
一直是這樣吧。
無論在什麼時候,他總是很不自覺地去保護她。
從開始到現在,從來都不曾改變過。
“我想去……是真的想去。”淩南煙堅持地說。
似乎是隔了很久,空氣慢慢凍結成冰。
昔翮淡淡地應著:“好吧。”
如果這是一種贖罪的話……那麼就讓這一切如暴雨一般快速離去吧。
突然?
手機響起來。
陌生的號碼在彩色的手機裏跳動著。
昔翮疑惑著問:“你是誰?”
裏麵冰冷的聲音慢慢地沉浸在無限黑暗的故事裏。
依然的冰冷河流在腦海中流淌。
空茫的一片,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空間,巨大的悲恨在骨頭裏錚錚作響。
“她的女兒叫作淩南煙……”格外的刺耳的音節,他用手按了掛斷鍵。
總以為世界是公平的,總以為隻要努力一切都會變得很好,可是,當你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的時候,那種巨大的痛苦就好像是一把大火狠狠地炸毀了你心中構建的一切美好。
於是,絕望的靈魂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白寥寥的空氣,迷茫茫的霧氣在這個世界的盡頭不止地彌漫,模糊了視線,看不清前麵的光澤,於是,順著這條悲傷的巨大河流慢慢地摸索。
以為找到了陸地,可以呼吸,才發現,海市蜃樓,一閃而過。
於是,你說,我要報複世界。
坐在昔翮的車子裏,微微地打開的窗戶,風狠狠地吹在冰涼的臉頰上,有些睜不開眼睛。
外麵的景物慢慢地化成了一條模糊的線段,看不清晰具體的模樣。
車子像離弦的箭一般在高速公路上飛奔而去。
直到長季精神病醫院停在眼前的時候,淩南煙的眼睛才被真正的刺痛了。
那麼的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精神病醫院。”淩南煙喃喃地說著,手指緊緊地抓住了裙子的蕾絲花邊。
昔翮拿著鑰匙的手顫抖一下。
莫大的空洞在他和她之間蔓延開來。
“下車吧。”昔翮淡淡地說著順手打開了車門。
淩南煙跟著昔翮一路來到醫院裏,討厭的消毒水味兒再次撲到鼻翼裏,這裏的人似乎已經對昔翮很熟悉,看見他來到這裏都微微點頭示意。
病房前,裏麵的女子正在安靜地睡覺。
昔翮透過外麵的窗戶看著那個頭發很亂的女子,此刻他的眼睛溫柔地化成了水慢慢地流淌下來。
淩南煙看著他。
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溫柔的他。
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金燦燦地鍍成了燦然的金色。
淩南煙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女子似乎安詳地睡著,因為呼吸胸腔有些起伏。
那麼安逸的畫麵。
淩南煙擦擦微痛的眼角,透過茫茫的蒼穹,看著朵朵白雲飄走。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