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稀疏,綠油油的葉子順著縫隙地飄動。
白晃晃的光芒不知道從哪兒飄來的霧氣,感覺到一陣稀薄的空氣在身體裏蔓延出來,淩南煙一步一步地離開,這個世界仿佛在昏昏欲睡,安靜的沒有一點兒聲音。
直到——
一個男孩在她的麵前站定。
黑色的光線擋住了一大片陽光,那裏麵的影子渾身黑漆漆的,感覺到濃烈的潮濕的恨,從四麵八方像水霧一樣蒸騰,深沉強烈的痛讓淩南煙頓時好像失去了知覺。
她慌張地抬起頭,眼睛裏是一種奇怪的明亮,微微張開的嘴唇頓了頓,終究閉上了。
想說的是什麼?
‘你好’還是‘幹嗎擋住我的路?’
昔翮站在她的麵前,眼睛微微半眯著,從裏麵閃出狹長的光輝。
冰涼的氣息。
無孔不入的恐懼滲入了身體的每一個部落。
好像穿入了生命中的無數小孔,瞬間就在她的生命中爆炸,塵土飛揚。
淩南煙怔怔地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做錯事情的孩子在等待著家長的責罰,可是……為什麼呢?這種感覺從何而來?是因為他勾勒出的嘲弄的嘴角還是他眼底那層很深很深的看不見的東西?
身邊的女孩子好奇地打量著兩個人,然後親昵地撞撞男孩的肩膀說:“咱們走吧。”
昔翮站在那裏,斜斜的影子很長,背著光的五官顯得格外的深刻,他的笑容越來越大,白色的牙齒像鑽石般閃閃發亮,淡淡的氣息仿佛從兩個人鼻尖走過。
為什麼?
無數種疑惑在霧氣的水泡中濕潤了空氣,美麗的光影在樹葉之間被隔離成了無數個破碎的空間。
他,明明還是他,卻也真的不是他了。
此刻極度冰涼的氣息蔓延到兩個人的胸口,微微的呼吸困難。
那個少年,在微光的晨會上幫她拔掉了電源的插頭。
那個少年,在校長麵前警告他不要傷害她。
如今,英俊的少年已經在記憶中被緩緩地忽略掉,時光慢慢地磨碎了一切古老的美好,泛黃的微微潮濕的紙張在風中梭梭地直響,一晃,已經,這麼多年……
被時光遺留下來的,躲藏了這麼久的人站在了她的麵前,眯著眼睛,蘊著嘲弄的微笑,那麼清醒地告訴著她‘我是危險的,不要靠近我。’
那麼,這是一種威脅還是一種自我保護?
身旁的女孩似乎有些不耐煩,但是又無法發作,隻能再次拉拉他的衣服說:“昔翮,我們快走吧,陽光很大呢?”說著女孩子拉了拉自己的上衣。
昔翮的眼睛猛然地暗了下去,就好像是燭光,在風中慢慢地熄滅。
“走吧。”說著,昔翮邁開腳步。
他慢慢地經過她的身邊,影子移動,大片的陽光突然讓淩南煙有些昏眩。
空氣中殘留著他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兒,像薄荷一樣清新。
突然?
似乎是某一張躺在醫院中的麵容滑過淩南煙突然空靈的腦海,仿佛混亂了節拍,一下子所有的東西都換了位置,是不是看錯了吧。
會不會有這樣看錯的時候呢?
為什麼他離開的時候,眼眸裏滿載著的,是深深的疼痛,如大海中的水草一般,盡管埋的很深,但是,那種欲望仍舊清晰地存留下來。
瞬間的勇氣蔓延至全身。
淩南煙伸出自己白皙的手,迅速地卻輕輕地拉住昔翮的手。
有一點兒粗燥感,大大的手掌在她的手心中,皮膚敏感的摩擦,無數個火化在空氣中嘶啦嘶啦地響。
昔翮的身體僵立住。
幾乎慢鏡頭般的,兩個人同時回頭。
目光深深的融合在一起,無數道被時光和記憶生生的滑出的口子慢慢地愈合起來,淡淡的酥麻的幸福感在澀澀的手之間中傳遞。
“昔翮……”有多久沒有叫出這個名字,聲帶緩緩地觸碰了幾下,顯得那麼的生疏。
昔翮的眼睛裏明顯的亮了一下,可是最後還是深深掩埋在孤獨裏,他就這麼看著她,沒有說話。
淩南煙握住他的手澀澀發抖,可是指尖冰冷的溫度透過他厚厚的手掌竟然有一種結實溫暖的感覺,不想,就這樣放開手,那樣,總是空蕩蕩的空氣。
“昔翮……”淩南煙垂下自己的眼睛,不想看見他嘲弄的眼光,她低喃著說:“可不可以……借我一些錢,我會等到聖漠回來就還給你的,行嗎?”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好像是一種乞求。
昔翮靜靜地看著她。
她低垂著頭,柔美的發絲安靜地在臉頰兩旁,淡淡的洗發水的味道傳進鼻翼,她的手指那麼冰涼,微微顫抖,在那麼的一瞬間,他突然想用力地抱緊她,很緊很緊的抱住她,然後,用生命來宣誓。
她,由他來守護……
可是,一切在現實的意義中都那麼的腐朽。
灰塵幾乎滿天飛舞,在陽光下依稀那麼分明,胸口裏突然湧出來的劇痛,從心髒裏每一根血脈裏湧出來的仇恨狠狠地吞噬著片陰霾的土地。
昔翮笑出了聲音,那麼清澈的聲音,在此刻卻好像是煉獄一般的夢魘傳進淩南煙薄薄的耳膜,微微的刺痛感。
昔翮的手抓住她的,很用力地抓著,直到淩南煙因為疼痛而微微皺眉的時候他才放輕了力度,他不禁對這樣的自己心中嘲諷。
什麼時候變成這樣?
怎麼會軟弱起來?
是真的自己變得軟弱了還是僅僅是對她沒有任何的抵抗力?
她輕輕地一皺眉,他的心就猛然地被擰起來,那種疼痛那麼強烈,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狠狠地擊向心髒,有一刻,他恨不得將讓她痛的人碎屍萬段,哪怕是他自己。
“請你借我一些錢,等到聖漠回來,我就還給你,好嗎?”再一次懇求從淩南煙的嗓子裏吐出來。
昔翮冷冷的勾起唇角,眼睛裏失去了溫度,像是死去般冷漠。
狠狠的。
用力地甩開少女的手。
冰冷的好像將世界撕毀的聲音在空氣裏緩緩地回蕩著。
“小姐,你認錯人了。”說著,昔翮牽著身邊的女孩離開這裏,遙遠的還幻聽般的聽見那個女孩問著‘你真的不認識她嗎?’
唯一的希望瞬間被堵死,大片大片的烏雲聚集在上空,渾沌沌的天空,大概又要下雨了吧。
充滿陰霾的空氣裏。
冰涼涼的聲音。
少年冷冷地說:“怎麼可能認識?”
聲音裏不屑和嘲笑清晰地順著流動的雲彩慢慢地籠罩在淩南煙的上方,抬頭看著灰茫茫的天空。
隻有一個感覺,真的,又要下雨了吧。
大片大片的烏雲從天邊慢慢地滾過來,無數道黑色的電線杆給天空劃分了一塊塊莫名的區域。
淩南煙站在那裏。
光線明明晃晃地閃爍起來。
腳卻好像生了根,隻能孤獨地站立在那兒,無數個破碎的時間迷茫地拚湊在一起,生命也是這樣支離破碎。
瞬間的暴雨幾乎讓行走在路上的人有些措不及防,狠狠的雨點打落下來,順著綠油油的爬牆虎的葉子晶瑩地滾落下來,點點的坑窪痕跡。
眾多的人躲在了長廊裏麵,黑壓壓的一片。
淩南煙茫然地站在大雨裏,迷蒙的霧氣蒸騰起來,雨點沙沙地落在身體上,冰涼的觸感,好像是骨頭裏的一種寒氣,她呆呆地看著前方,失去,原來,真的很容易。
可是……
失去什麼了呢?
誰知道。
突然,雨點仿佛隔離在另一個世界。
雨打在地麵的聲音還是那樣淅瀝,道邊的梧桐樹葉瑟瑟地抖動起來。
恍若間,這是另一個區域。
黑色的傘,淡淡的陰影投下來。
淩南煙疑惑地轉身。
優雅的男子撐著傘,小心地偏在了淩南煙的一邊,一般寬闊的身體露在外麵,瞬間,就足夠濕透。
淩南煙看著他,腦海中白寥寥的空氣轉寒,想出了很久,才微微有了一個輪廓,淡淡地問:“理事長?”
美麗的少女在雨水中,身體已經濕透,渾身都透著雨水的清新味道,麵容蒼白,唇角微紅,在一片濕濕的霧氣中,隻有眼睛像鑽石一般閃亮。
時光刹那間的呆滯,深深的,一種格外輕微的疼痛像是一隻黑色的小小的毒蟲緩緩地爬過血管狠狠地紮了下去,麻酥酥的感覺,頃刻,傳遍全身。
時光在逆轉,生命中無數條本該平行的河流因為雨水的泥濘不清而混濁在一起。
一道道破碎的剪影,像是一個個凋謝的笑容。
綻放的如此絢麗。
奇異的,心中的幻影與麵前的容顏緩緩的重疊,竟然,驚人的相似!
穆城奕的心狠狠地跳動一下,他心疼地看著麵前這個美麗淡薄的女孩溫柔地問:“你怎麼了?為什麼不去躲雨?”
淩南煙的眼眸中有一個小小的他,奇怪的,這種感覺是這麼的熟悉,好像幾百年前,就已經熟知彼此。
淩南煙歪歪頭故作輕鬆地說:“不是有你在撐傘嗎?”
穆城奕的心猛然地沉痛起來,如果說剛才隻是猛然的間斷,那麼現在他的疼痛就如此的赤裸裸地連續著,他的眼睛裏,這個女孩,是如此的憂傷。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問:“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
多麼現實的一句話,雨水毫不客氣地打在水窪裏,冒出一個一個的泡泡。
整個世界,再次被洗清汙濁,隻是……這水,是純淨的嗎?
“我需要錢。”更現實的問題。
“多少?”
“我不知道,但是應該不少。”
穆城奕歎了口氣說:“跟我來。”說著起步要離開,但是傘卻依舊遮在淩南煙的頭上,其實有什麼關係呢?早已經濕透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裏。
兩個人走在雨水衝擊的操場上,幾顆古老的樹還在抖動著。
不久,兩個人的身影模糊在雨氣裏。
辦公室還開著很冷的空氣,一進去就覺得毛骨悚然地寒冷。
穆城奕皺了皺眉頭,拿起遙控器降低了兩檔,看見一身雨氣的淩南煙,最後還是關上了。
“坐在沙發上吧。”他倒了一杯水給她:“暖一暖身體也好。”
淩南煙愣了一下,接過熱熱的杯子,喝下去一大口,突如其來的暖流拉動淩南煙想哭泣的神經。
穆城奕轉過身拿起掛在衣架上的一件黑色大衣緊緊地將她包裹住,他的手停留在淩南煙的兩隻胳膊上,半蹲下身體的他眼睛看著淩南煙瑟瑟的眼眸,像是清月一般的眸子裏閃躲著受傷的光輝,盡管用力遮掩,這種痛苦還是讓人忍不住去探查。
為什麼會心痛?穆城奕輕輕地問自己,這種心疼的感覺從何而來。
“理事長……”淩南煙淡淡地喊了一句。
穆城奕微笑一下說:“這樣就不會冷了,回家記得要洗一個熱水澡。”他站起身背對著她,拚命地忽視自己對這個陌生的悲傷女孩的在乎。
“好的。”安心的回答。
“你說的錢……”穆城奕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卡遞給淩南煙說:“這裏麵有錢,如果不夠你可以再問我來要。”
手臂伸的很直,卡就這樣停留在空氣之中。
淩南煙抬起眼睛看過去,狹長的視線裏,那張卡,就這樣,停住。
她接過那張薄薄的卡片,密碼清晰地寫在上麵。
眼前突然湧起一團霧。
熱熱的,有滑下來的溫度,優美的弧線掉落在地上。
突然?
淩南煙一下子用力地抱住穆城奕,緊緊地用力地抱著,似乎想從他的身體裏吸取更多的溫暖。
好像是幾個世紀般漫長。
在這茫茫的時間河流中摸索,尋找,終於感覺到一種溫柔,會令人覺得飽和,覺得生命無限的溫暖……
有一個人,或許你才剛剛看見,但是就是有一種奇特的魔力,讓你感覺這是一個你生命中的光源,你想拚命地吸取其熱的能量。
終於找到了,所以,那種興奮夾雜著很久的淚水一起流下來。
竟然有,滄桑的味道。
穆城奕微微愣了一下,憂傷的氣息從她小小的身體裏傳遞過來,他自己都在詫異,竟然,如此心疼她,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說:“孩子,別怕,想哭就哭吧。”
於是,淚水斷了線,珠子滾落一地。
瞬間,心中被吸走的巨大氣流在身體裏蔓延出來。
這個人,為什麼,可以信任?
誰,又解釋的清楚?
終於,漸漸的平息下來。
淩南煙緩緩地抬起頭,淚眼似乎有些紅腫。
穆城奕輕輕地抱住她,像是偉大的父親嗬護孩子一樣對著她耐心地微笑:“孩子,是不是舒服多了?”
淩南煙點點頭,眼睛看著他黑色的西服。
“很倒黴呢?”少女有些調皮地說。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什麼?”
“西服很倒黴哦,左邊是雨水,右邊的是淚水,都泛濫了呢?”
“是嗎?”穆城奕笑著問。
淩南煙抬頭看著他。
目光緩緩地交彙在一起,無數破碎的線段開始脫落,一點點露出鮮活的模樣。
“如果……”美麗憂傷的少女皺著眉頭說:“如果你是我的父親……”
男子微微輕笑,手輕輕地扶住她的前額的黑發:“丫頭,如果你願意的話……”
話隻說了一半。
門緩緩地被打開。
雨水沙沙地流進屋子裏。
潔白襯衫的幹淨少年怔怔地站在門口,微微濕潤的劉海上留下一層水珠。
雨傘孤獨地在原地搖晃,順利地倒在一旁,昏天的白色,在木然的光芒下,竟然一片漆黑。
就像是巨大的河流,深深地因為雨水而蔓延起來,超過河床的位置,淹向路邊。
“爸。”穆唯淡淡地喊了一聲。
腦海中煞白煞白的空氣旋轉起來,什麼都呆住了。
室內的兩個人因為過於曖昧的姿勢被濃濃地染上了另一種色彩。
灰塵滿地飄浮,世界本就不堪一擊。
穆唯的眼睛變得尖銳,似乎是一把把利劍狠狠地穿越過去。
兩個人在一瞬間鬆開了彼此之間最最純潔而神聖的擁抱,淩南煙想說什麼但是嘴唇輕輕微張,竟然什麼也說不出來,於是老實地閉上了。
穆城奕從抽屜裏拿出一份白色的資料冷靜地遞給穆唯:“你是來拿這份資料的吧,這是校慶學校批的資金和具體細節,如果有什麼不妥的學生會內部商量解決。”
手呆呆地停在那兒。
久久的,也不見穆唯去拿。
“穆唯。”男子微微加重了語氣,手也握得更緊。
空氣裏微微點亮的火苗有燎原之勢。
淩南煙順勢接過去微微欠身說:“謝謝理事長。”俊朗的少年看著淩南煙,手慢慢地握緊了拳頭,第一次,她看見他發了這麼大的火,似乎周圍都在升溫。
穆唯粗魯地拉過淩南煙,聲音是一種吼,沒有見過的心疼悲痛的吼聲:“為什麼這麼糟蹋你自己?”
為什麼這麼糟蹋你自己?
為什麼這麼糟蹋你自己?
一道道光從周圍色散出來,那麼溫柔的穆唯,那麼美好的王子,竟然,會心痛的怒吼出聲音來。
這句話從穆唯的口中吐出,鮮明而刺耳,就好像是幾千萬根針同時插入心髒一樣,擋住了血漿,呼吸困難,淩南煙的眼眸裏慢慢地堆滿了詫異。
恍如隔世般的驚顫。
三年前,星辰和她的畫麵,他不信任她。
三年後,他父親的辦公室,他依舊不信任她。
看來,時光無論流逝多久,她早已經在他的生命中埋下一粒細小的塵埃,就好像是一粒種子一樣,在固定的時間繁殖,然後爆發出驚心動魄的力量,狠狠地炸裂了他和她之間的一切。
這粒塵埃是什麼?在他無比漫長的時間裏一直被隱藏下來的,具有旺盛生命力的是什麼?
妓女!
妓女……
悲涼的水麵高漲,記得曾經水性很好的,可是,還是被浪花淹進水底,狠狠地吸了好幾口鹹孜孜的水。
淩南煙冷靜地看著他,優美的少年在雨簾中格外的蒼白,他的身體顫抖,眼睛裏泛著微微的紅光,拳頭握緊鬆開,鬆開握緊,如此反複。
那道漫長而憂傷的清水般的美眸繞過她的身體緊緊地卡住了她的喉嚨。
“穆唯!”穆城奕的聲音嚴肅而鎮定,他指著門口說:“你現在出去!立刻!”
穆唯看著他的父親,第一次這麼憤怒地看著,眼睛裏那種怒吼似乎要燒毀一切,他說:“我出去了,你會幹什麼?”
“啪!”
冰涼聲音震碎了空氣。
手起掌落。
穆城奕狠狠地扇了穆唯一巴掌。
“立刻給我出去。”兩個同樣溫柔的男子此刻正在像兩隻神獸一般對視。
穆唯拉過淩南煙的手,冰涼的手臂那麼的光滑,他說:“我們走。”
淩南煙的身體有些僵硬,她在穆唯的拉扯下了離開了理事長的辦公室,目光裏的歉意濃厚。
隻剩下背影的時候,穆城奕看著自己的手掌,無數粗粗短短的線段聚在一起,他歎了一口氣,淡淡地自言自語:“我的孩子,對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還在責怪呢?
是不是一輩子都要活在穆唯濃濃的責備之下?盡管他是那麼溫柔的男孩子。
雨絲似乎已經小了很多,打落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一圈一圈的痕跡格外清晰和濕潤。
穆唯一遍一遍地走著,淩南煙跟在他的身邊,不言不語。
美好的男孩子,以為這樣的男孩子從一生下來就注定了一切的完美,長相,氣質,學業,性格,每一樣在別人的眼眸裏都是那麼的金燦燦,隻要符合一樣就是人生的滿足了,而穆唯卻是完美區域中的絕對完美。
像是一個最成功的展覽品,給所有愛做夢的孩子看,隻要努力,一定可以像他一樣。
可是,真的可以嗎?
努力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嗎?
虛假的,所以說,這個世界如此的虛偽。
灰塵一地。
淩南煙靜靜地看著穆唯好看的側麵,這個男孩子從什麼時候開始了憂傷。
他的憂傷像是各種複雜的線條,找不到開頭,尋不到結尾,就是亂糟糟的混在一起,毫無頭緒。
已經走了第十圈。
雨已經全部停了,樹上還在滴著殘餘的水,偶爾聽見幾聲鳥叫,滑坡了孤獨的蒼穹。
太陽緩緩地露出光輝來,淡淡的紅色。
“南煙。”美好的少年低下頭看著少女。
陽光和雨水輕輕地折射像彩虹一樣精致的畫麵靈動著。
“南煙。”穆唯輕柔地看著遠方說:“不要靠近他好嗎?”
暖暖的,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一般,“為什麼?”
“他是一個好父親。”
“然後呢?”
疑惑後,少年鼓起好大的勇氣才說:“他不是一個好男人。”
孤獨地一聲鳥叫,從隱秘的樹葉中滑過天邊。
“你,說什麼?”
穆唯的眼睛灰暗,眸子裏狹長的光澤有著柔軟但堅定的力量。
湛藍的天空,雲朵一點點兒遠去,大片大片的青色從底部折射出光澤來。
“他不是一個好男人。”聲音很低,像是一種無比巨大的沉痛中拔出的一根刺。
淩南煙靜靜地看著穆唯,美好的如王子一般的穆唯此刻憂傷的像一個小孩子,陽光斜斜地照射下來,金燦燦的影子下,優美混著悲傷,各種顏色的塗料,混成一種奇特的畫麵。
很多年後,淩南煙都記得這個畫麵,那個悲傷的美少年低垂著眼睛思索的畫麵。
“他不是一個好男人。”穆唯的眼睛正視她說的更加沉重。
那麼,潛台詞是什麼?
你不要和他在一起嗎?
可是,為什麼這麼溫柔的話語被活生生地放進心裏卻是冰凍三尺的寒冷呢?
終究是這樣吧,他就像是太陽一樣溫暖著每一個生物,那麼明亮地閃爍著身上一切光芒,而她,就是那一道淺淺的海平線,本以為是在一起的,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已經走到了很遠很遠,回頭偶爾看一下,她依舊靜靜地在那裏,一條長長的悲傷的線,終究離開了她的世界,離開了她的愛情。
很想說,請不要這樣認為,很想說,我不是妓女,很想說,我不會和你的父親扯上關係,很想說,你知道嗎,在你每次認為給我關懷的時候其實都是最深的傷害,很想說,請別擔心,我會對自己負責,有很多很多想說的話,但是說出來卻是冷冰冰的一句:“要你管。”
穆唯愣住了。
眼前的淩南煙眼眸裏冷淡的光仿佛隔了很遠。
“你說什麼?”
“要你管。”淩南煙冷然地一笑:“你聽不見嗎?”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擺出‘你以為你是誰’的架勢。
“南煙……”穆唯想說什麼,淩南煙生生地打斷:“穆唯,我沒有姓的嗎?”
穆唯的眼睛中閃爍一下,光芒隨即黯淡下去,他低著頭,前額的劉海顫抖著,隔了很久,冰冷的空氣好像凍結起來一般,他低低地說了聲:“淩南煙,請你,不要靠近我的父親。”
狠狠的針紮進心裏,深得沒有尺度,漫天的血光蔓延在那一年悲哀的夏天,綠油油的樹葉吹拂著身體,潮濕的雨氣囤積在眼眶裏,大大的水珠緩慢地滴落。
淩南煙看著他,咬著嘴唇的牙齒感受到血腥,她站直身體說:“穆唯,這個,似乎也不是你能管的問題。”
“南煙。”聲音很重,穆唯雙手扣住淩南煙瘦削的肩膀,幾乎碰到了兩隻蝴蝶般的鎖骨,他的眼睛裏逼人的光芒像鑽石一般的亮:“你為什麼不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