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陳浮生胡思亂想打發時間的時候,就聽前麵傳來一聲蒼老而又洪亮的聲音。
“大齊光興二年,乙醜科殿試,現在開始!”
說這話的是一位年逾六旬的老者,須發皆白,用梁冠束著,雖然年老但沒有半分老太龍鍾的模樣,氣勢巍峨如山,顯然是執宰天下多年才能養就的氣魄。
事實上單看在他旁邊執後輩禮的王介甫與沈雲等一幹朝廷大員就可以輕易猜出他的身份,正是先帝選中的顧命大臣文淵文老相國。
文相國替皇上宣布了開考之後,身份緊隨其後的王介甫卻沒有開口,直接讓給了禮部尚書謝嵩。
略一推辭,謝嵩朗聲開口道:“諸位考生,今科殿試題目為策論一道,辰時起考,午時三刻停筆收卷。”
這倒不需要他來說明,這殿試隻有半天功夫,自然不可能像鄉試和會試一樣關在號房裏麵好幾天,考試規矩早就都記在了心裏。
事實上,很多人都覺得王介甫是不想說這些廢話,才直接交給謝嵩的。
等到眾人在考桌後麵坐定,監考官就開始分發題目與答題紙。
題目很簡單,隻有一句話。
“民生四業,以農為本,然逐末者衣綢食肉,農人無置錐之地,何解?”
就算陳浮生這種不怎麼看中這次殿試的修行人看到這篇題目也是微微皺眉,更何況其它的貢生了。
題目很簡單,士農工商之中,農業是所有的根本,商人則是處於末尾。
但是那些商人們卻可以揮銀如流水,穿著絲綢衣服,吃著山珍海味。農夫們卻生活得極為困苦艱難,卻連存身之地都沒有。
這個題目很明顯包括兩個方麵第一涉及到了農商的本末地位,第二則是更加嚴重的土地兼並。
古往今來,王朝興替,大都有著一條清晰的脈絡。
土地。
一朝初立,經過了多年戰亂的天下總是滿目瘡痍,甚至千裏不聞人煙。
於是皇帝們就要采取“輕徭賦”任其自然的黃老之治。
這樣經曆過兩三代之後,就會出現一片盛世景象。
然後就是盛極必衰,其中極為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世家勳貴通過各種手段不斷增加手中的土地,到最後一旦遇上饑荒年景,填不飽肚子的百姓就要起來發一場聲勢浩大的起義,把人口消磨大半才能再次恢複平靜。
循環往返,往返循環,從不停止。
大齊開朝百年,看似一片繁榮,內在其實已經危如累卵,要不然王介甫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倡變法。
除去這個看似永遠無法解決的問題,第二個看起來更為直觀明顯。
商人看似有錢卻沒有多少政治地位,農人作為社稷之本,卻偏偏生活得如此困苦。
本末之論,數千年來一直是人們話題,嚴重影響到了天下間的安定。
這少年天子一開始就將最根深蒂固的兩大難題列舉出來,顯然不是沒有自己的考量的。
陳浮生低著頭,微微翻起眼睛,果然貢生們看到這道題目的反應一下子精彩下來。
大家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果然是少年天子,初生牛犢,看起來是要在這變法路上一條道走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