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3 / 3)

“嗚——”他老媽立刻給他下大雨看,滂沱大雨。薛蟠邁出去的腳僵在了半空中,臉皮也僵住了。

“嗚嗚,我生了個撒旦,我對不起國家、對不起社會……”他老媽哭得打嗝,一隻手悄悄地在背後捏薛濤的肉。

薛濤立刻作孝子狀,“大哥,你就吃完飯再走吧!媽也好久都沒看到你了。”

薛蟠歎了好長好長一口氣,還是屈服了。他這輩子肆意妄為,從來沒人製得了他,除了眼前這個女人。打也不能打,罵也不能罵,連喉嚨稍微拔高點吼兩句都不行,就怕她那種哭起來雨打梨花的樣兒。“走吧!”他彎腰將餘渺渺拉起來,眉間好大一個不情願的結。

“我、我還是回家……”

“你進去坐一會會死嗎?”他的聲音又凶了起來,餘渺渺縮了縮脖子,決定明智點不要惹毛他。如果她知道這一進去,不是坐一會就能了事的話,她情願死也不會屈服於他的凶眉之下。

滿屋子的人,客人,參加酒會的客人。

薛蟠站在最前頭,如中流砥柱,在排山倒海湧來的問候聲中,立在那裏僵硬得有如化石,全身蓄積的怒氣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窒息了靠他最近的餘渺渺。

“媽的!”他驀然轉身,一把攥住餘渺渺的手腕,“走!”

薛母一個眼色過去,五六個壯漢撲上來,抱腰的抱腰,拖腳的拖腳,鎖頸的鎖頸,即便如此,也經過了有近半分鍾的激烈搏鬥,方才製住了暴龍薛蟠。

“把少爺帶去換衣。”薛母一聲令下,一行人抬著薛蟠消失。薛母轉頭,換上一張好璀璨的笑臉,餘渺渺不禁打了個寒戰。

“渺渺,來。”薛母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臂,餘渺渺敏銳地發覺她講話的方式和薛濤有驚人的相似之處,都有個柔媚的上揚的尾音。“我帶你去換件衣服,我這個兒子真是的,就是粗心大意,怎麼可以這個樣子就帶你來見我呢,我是不介意啦,但是我知道你會介意的啦。沒關係,我有好多漂亮衣服可以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哦!還是女孩子好啊,嗚,人家好想要個女兒哦,可是生來生去都是兒子……”

男女主角退場,留下一堆看戲看得眼珠奪眶而出的客人。

“各位,敬請期待有望成為薛家長媳的女子。”薛濤拍拍手,招回眾人的魂魄,對於成為萬眾矚目的中心,他非常滿意,“諸位如果有興趣,我可以回答一切相關問題。”

“轟——”洶湧人潮將他淹沒。

謠言,在靜謐的夏夜星空下流轉。

“你不要看他那樣,其實他很純情的啦!”薛母吃著抹茶雪糕,一邊用銀勺對著正臭著臉靠在壁爐上的薛蟠指指點點。他手裏拿著杯酒,對上來搭訕的女士愛理不理,反觀一旁的薛濤就有教養多了,笑臉相迎,不知醉死了多少少女心。

“就是那脾氣,從小到大都那麼別扭,唉,沒辦法,遺傳的。”薛母撐著臉頰唉聲歎氣,近五十歲的人了,做出來的舉動卻像個小孩子。

兩個女人此刻正坐在角落裏,前方豎牌一塊:謝絕打擾。其實與其說是酒會,不如說是家族聚會。薛母一句“我兒媳今天上門,不參加就是不給我麵子”就把所有人全招了來。薛蟠的媳婦耶!誰不想看?哪個女人這麼厲害,居然可以做薛家那尾暴龍的老婆?

等看到了,才知道果然厲害,看那女孩一臉的狼狽,就能猜想出來之前,這兩人之間發生了多麼激烈的戰爭。因了這個,許多還不服氣的女子打消了要競爭的念頭。乖乖,不是九命貓,做得了那男人的老婆嗎?

“你這樣可以嗎?”薛濤湊在薛蟠耳邊嘀咕,“放她和老媽在一起,不怕老媽講些什麼可怕的東西給她聽?”

“要講就講,她又不是我什麼人。”薛蟠冷冷地瞥了眼過去,卻正好與她投過來的眼神相遇。看那眼神,果然是老媽講了他什麼壞話。哼,最討厭這種人家講什麼都信的女人了!

老媽真是俗氣,給她選了件粉紅色的禮服,那顏色穿在她身上,配上那張又是腫又是爪痕縱橫又是沒有擦幹淨的油性筆的筆跡的滑稽到極點的臉,真是難看死了。這種連挑衣服都沒有自己主見的女人,會是他的女人?這裏所有人的眼全被眼屎糊到了嗎?

又看!還看!再看!老媽的耳朵就差沒黏在她的耳朵上了。

“大哥,她一直在看你耶!”薛濤又湊過來嘀嘀咕咕,被他一掌推開,脖子差點斷掉。

“我要走了。”他放下酒杯朝門口走。

“她呢?你不帶她回去?”

“關我什麼事?”他回答得好絕情,“你也可以帶她回去。”我?我才不要,會被老媽分屍的。

老媽,大哥要落跑。薛濤遙遙地和薛母打暗號。

這個不孝子,給我攔住他!薛母比比劃劃。

遵命。

“渺渺,很高興和你見麵,下次有空就來,自己來也行,我會想念你的,不來看我我會恨你喔……”

還沒搞清楚狀況的餘渺渺已經被薛母邊亂七八糟地念著邊拖出了門口,薛家兩兄弟正在門外拉拉扯扯。說得文明點啦,事實是就差沒拳腳相加了。

“嗚……要走了連跟老媽打聲招呼都不肯,我生了個什麼兒子啊……”嗚咽聲再起,轉變如此之快,連餘渺渺都忍不住側目。

背後一股推力襲來,穿著高跟鞋不穩的身體嘩一下衝出去,前方目標:薛蟠。

她看著薛蟠的動作好似要閃開,卻又硬生生頓住,堪堪將她接個正著。薛母在她背後綻開笑臉,乖兒子。

薛蟠在咬牙,咬得臉部抽筋。攥住餘渺渺的手腕,忍聲道:“我走了!”拉著她,步子邁得又大又快,可憐餘渺渺跟在他後頭,隻恨自己少生十條腿。

“好可憐。”薛濤挽住母親的手,嬉笑道,臉上卻絲毫沒有講這句話該有的表情。

一走出薛母的視線,薛蟠立刻甩開她的手,卻還幫她開了車門。她默默坐進去,差點被自己的裙擺絆了跤,他在後頭拉她一把。“謝謝。”她喃喃道謝,臉驀然通紅。

“啊!衣服要還給……”這才想起還穿著薛母借的衣服。

“難看死了,被你穿得像個小醜,扔了。”他斜來一眼,狠狠地發動車子。

那怎麼可以。想起薛母熱切的表情,她做不出來。“這、這是她的一番好意……”

“嗤!”他從牙縫裏迸出冷笑,“隻有你這個白癡會這麼認為。我警告你,不要以為她對你如何,我便要對你如何,今天是個意外。”話要先講在前麵,女人莫名的幻想和可怕的自戀他早就領教夠了。雖然這個女人可能會是個例外,他一向都知道,她對他,除了害怕,再沒其他感情。是他的錯嗎?聳聳肩,他才不承認。

但是她的啄米雞腦袋未免點得太爽快太迫不及待了吧,令他有些不爽。

微涼的夏日晚風從敞開的車窗吹進來。

這一天即將過去,但是她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天。混亂、驚心動魄、荒唐、不真實,她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明天不知道會是怎樣。關於秘書部打架的處理還沒有下來,她丟飯碗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但是她此刻卻絲毫不想去考慮那個,隻想將此刻的好心情保持下去。

微風拂麵,吹亂她的頭發,她看著窗外飛掠的路燈,笑容浮上唇角,感覺有什麼蟄伏許久的東西正在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