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愣在那裏做什麼?來我這裏,你是東方澈的兒子,是千夜的王!”東方澈站在那裏,眼睛看著泛著神秘紫光的皇位。冷眼感覺麥瑋琪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劇烈地顫抖,他回頭,看到麥瑋琪滿臉淚水的驚恐表情。
“不要啊,不要是真的……爹地已經不在了,硯你不可以也不理我的,你不是我的哥哥,不是的!”麥瑋琪搖著他的手臂,“你告訴我,她的話都是假話,告訴我……”
冷硯心痛地把她拉進懷中,卻說不出違心的假話。
“瑋琪,我不會不理你,不會……可是,她說的——”冷硯解開領口的扣子把衣領向後拉開——一個清晰的牙印疤痕出現在他的左肩上。
“不要,這不是真的,不是!”麥瑋琪痛哭失聲,為什麼,她隻剩下冷硯了啊,老天究竟在開什麼玩笑!他和冷硯居然是兄妹?!
“瑋琪,瑋琪別這樣,不管怎麼樣……”冷硯努力地抱著在她懷中掙紮的她,把她的臉捧在手中讓她看著自己,“我都是冷硯,永遠守護你的冷硯!”
“不一樣了。”麥瑋琪泣不成聲,“我愛的那個冷硯,不能是哥哥,不能……放開我,拜托你放開我……”
東方澈帶著陰冷的笑意看著眼前的一幕,又轉過頭看著一直一語不發的北海盤朔。
“北海,我真不習慣你的沉默,隻要你一沉默,就代表你那顆過於聰明的腦袋又開始思考——也就代表,我又得想辦法東躲西藏!可真討厭這樣的感覺啊!”東方澈有些誇張地捧著頭,旋即在臉上盛開笑容,“可是現在不會了,因為你把站在你那邊的人都殺光了!”
北海盤朔仍然沉默,他的腦海中飛快地拚合著一些破碎的靈光碎片——
東方澈偷走過一個孩子?
南宮從來沒有提起過東方澈曾經偷走一個孩子!
他為什麼隱瞞這件事情?
北海腦中突然轟然作響,一個可怕的想法一下攫住了他的心——
他抬起頭,“你確定當年你生下的是個男孩?”
東方澈的笑意一僵,但馬上又恢複了自然,“你什麼意思?”
“如果我沒有記錯,南宮綁架皇後出走之後,你拖著快要生產的身子追出千夜,在路上產下孩子,也是因為這個孩子,你和南宮鬧翻——”
“他趁我昏迷,偷走我的孩子!他不想我們的孩子成王,這個傻瓜!被王滅全族還覺得是自己罪有應得!”
“也就是說,你真的沒有看清楚自己生的是男是女?!”北海搶上前一步,抓著東方澈的肩膀。
“我、我潛到他的住處,看到我的孩子,就是冷硯沒有錯!”東方澈被北海的反常弄得有些語無倫次。
北海盤朔一句話也沒有說,他放開東方澈,徑直向冷硯走過來,在距離他一米的地方——
跪在了地上。
他的手扣成環形放在胸口,屈身行了千夜王朝最恭敬的禮節。
冷硯皺著眉立在那裏,完全弄不清楚眼前發生的到底是什麼。自己本想來弄清楚一件事情,現在卻被無數件更加混亂的事情團團纏住!
“終於找到您了,殿下!”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殿下!北海說——殿下!
東方澈首先回過神來,“北海,你叫他什麼?”
北海站起身來,把手緩緩舉向天空,“千夜所有的聖靈之光照耀,北方守護北海盤朔,終於找到了千夜的皇脈!”
一滴渾濁的淚水順著他臉上的紋路滑落下來。
北海的聲音在整個屋宇之間響起——
“麥瑋琪的出生日期,實際應該再大一年,因為你和皇後,是幾乎同時生下孩子的。西門在觀察星象的時候,已經看到了這些,可是皇後和皇子殿下的星象卻先後黯淡下去,我們才會認為皇子與皇後均已被害,其實,殿下是因為被你帶走,才會命運全部改變!”
“南宮帶走的孩子,是麥瑋琪;而你,偷走的是皇後生下的孩子。難怪這些年,我總是覺得南宮莫名地再娶,實在不是他的個性,原來他是在給麥瑋琪找一個合適的出現機會。”
“這個世界能瞞住我的大概隻有南宮一人了,整件事情這樣就完全地通透了,完全通透了!”
北海回轉頭,他的眼中跳躍著奇異的光彩,整個人都像被注入了新的鮮活的靈魂。
“一派胡言!”東方澈摔手吼道,“南宮紫潭棄我不顧,搶我的孩子,阻止我的計劃,他該死!”
“南宮之所以承認殺害皇後皇子,自願領罪,都是為了我能放過你!你居然還在質疑他對你的愛?!”北海也吼道,他心中最深處的傷口一下子又揭開了,“南宮的性格難道你是真的不了解?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即使我誤會他20年,即使——你誤會他一輩子!”
東方澈偽裝的堅強終於在這一刻分崩離析,她臉上驕傲的表情被一種深深的疲憊取代,眼神泛起漫無邊際的霧氣。她頹然地坐在一把椅子上麵,無力地用手扶著額頭。
“把神石給我。”北海伸出手,枯瘦的手上細長的手指被凸起的筋脈包裹著,食指上戴著一枚神獸頭像的指環,神獸鋒利的牙齒從口中刺出,麵目猙獰而神聖。
東方澈從懷中掏出一枚藍紅相間的寶石,擎在手中。
北海雙手接過神石,捧到冷硯麵前,“殿下,注視著您的命運吧,請把您尊貴的手賜予我。”
冷硯遲疑著,緩緩地把手伸出去,北海一手握住冷硯的手,一手蜷起食指,以指環的獸牙在冷硯的指尖刺了一下——血珠凝在指尖上,緩緩地淌了下來滴在了神石上——
神石仿佛從沉睡中蘇醒,流轉的光華在核心處逐漸變亮,擴大,迷幻的紫色霧氣般彌散開來,直到把冷硯整個人都籠罩在了光芒之中……
冷硯眼前的一切恍惚間都不存在了,那個多年來之一出現在他夢境中的情景恍然又出現在他眼前:一望無邊的海洋,身後高聳入雲的深櫚和莊嚴輝煌彼此間縱橫縱深的建築,身邊是那模糊的人影,海上的光從那人的身後照射過來,使他空洞的仿佛剪影,他的聲音在廣闊的天宇渾厚而莊嚴地盤旋,他說,你一生的軌跡已然在這浩瀚的天空中鐫刻,可是能否讓它們不朽,在於箴言……
可是現在,那晃眼的陽光被柔和的紫色瞬息間淹沒了,周圍的一切都清晰起來,那個模糊的人影轉過身——那是一個很陌生又很眼熟的中年人,堅毅的眉宇溫和的眼神,通體透著讓人不可直視的尊貴和仿佛撐起整個天地的霸氣。
“孩子,你回來了。”他衝著冷硯伸出手,“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我總算見到了你……”
“我是你的父親,千夜的王。沒有見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可是你的命運就是這樣的,我無法改變……”
“現在見到你,我知道千夜難免的那場浩劫終於過去,現在是你回家的時候了,回來拯救你的子民吧,他們在無底的水下,已經等待他們新的王者整整20年了……”
冷硯的血液中一股壓抑多年的脈動強有力地搏動起來,他的身體,他的靈魂,他的一切都在這種可怕的脈動中有一種重生的快感和疼痛。
他向著自己的父親走過去,伸出手,王者的血脈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紫光一瞬間強烈起來,鋪天蓋地地席卷過來,冷硯用手護住眼睛,再睜開眼時,自己已經回到了麥家那座奇怪的大屋之中。
“這是……”他環顧四周,倏地發現麥瑋琪在不遠處的地上,口吐鮮血地跌坐在那裏。
“瑋琪!”他衝過去,扶起她,“你怎麼了?!誰傷你的?!”
麥瑋琪吃力地搖頭,“我不知道……我隻是在你的身邊,有很強的紫色光……我好像被那光狠狠地推出來的……”
“怎麼會這樣?!”冷眼看著手中的神石,她正散放著柔和的紫光靜靜地在自己的手心中。
“殿下,您現在已經是千夜無比神聖的王,”北海在不遠處,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您要履行自己的使命了。相信先王已經告訴您了。”
“我的父親……說我的子民在無底的水下等待我的拯救。可是怎麼會,千夜怎麼會毀滅?”冷硯回憶夢境,血液又一次地悸動起來,那種骨子裏的屬命感讓他確信自己的身份,他真的就是千夜的皇脈,背負重任的人!
北海伸出手,枯瘦的指上戴著猙獰的獸麵指環。他定定地指著一個人,手上仿佛蘊涵著指揮千軍的威嚴和戒備——
“因為她。”
冷硯頓時色變,北海指的,是麥瑋琪。
“不可能!千夜傾覆的時候她才剛剛出生,她怎麼可能——”
“不會錯。王,”北海走向冷硯,右手扣成環形放在心髒的位置上,他恭敬地屈身向冷硯行最莊嚴的禮節,“她的出生就是千夜國滅亡的原因。因為她的存在混淆了四大家族純正的血統。擎天神柱傾覆,我們的國家和子民沉入了海底。”
冷硯的臉色變得極其的難堪,他仿佛已經知道了北海即將要說些什麼。
果然——
“想要複國,王必須純潔千夜守護家族的血統——”
“住口!”
“要親手——”
“你住口!”
“殺死她!”
北海抬起頭,犀利睿智的眸子對上冷硯的眼神,每個字眼都像一記重錘,絲毫沒有妥協的餘地——
“我知道讓您接受這個可能有點困難,但是您必須知道您是千夜的王,王者注定需要比常人多許多的……”
北海的神色變得前所未有的莊嚴,“勇氣。”他徐徐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冷硯的心中一涼,北海的話雖然輕描淡寫,可是卻字字千鈞,壓迫得他有種喘不動氣的感覺。
“北海,北海……”東方澈跌跌撞撞地衝到北海盤朔麵前,清麗的容貌像死灰一樣的慘白,她撲倒在北海的腳下,抱著他的腿,“不要,不要殺我的女兒……以前的事情都是我的不對,你要殺就殺我好了,放過她……”
北海搖搖頭,沙啞的聲音裏沒有絲毫的感情:“東方,你知道我司守千夜的法度,這些年來我可曾偏頗過半分?我也是迫不得已。”
“不會的,不會的!”東方澈瘋魔般地囈語,忽又起身轉向冷硯,“召喚魄天,召喚魄天!他一定會有辦法的!魄天永遠追隨著千夜的皇脈,他一定就在這裏!”
“魄天?我……”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召喚!冷硯的心裏湧起大片的傷痛,他突然之間意識到了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無可奈何,他最想保護的人正在危險中,他想救可是看不到任何的方向,眼前完全是陌生的黑暗,無邊的絕望。
北海的手在他的金手杖上開始摩挲,手杖發出“錚錚”的攻擊前奏,“東方,你我都明白,魄天隻存在於千夜的傳說之中,他是雙頭的天智者,可是我們誰都沒有見過他,想要靠他來救國,我怕我的命撐不到那一天了。王,請容屬下出手。”
北海的話音剛落,金手杖已經直衝著麥瑋琪飛射過來。
“住手!”冷硯飛身衝著手杖迎過去,伸手抓住了杖身。
“嗖——”一根細長的金針從手杖的底部毫無預兆地射了出來,速度絲毫沒有減弱地刺向麥瑋琪。
眼看著金針從自己的眼前飛過,冷硯絕望地大吼了一聲,全部的血液都湧向了頭頂,“不要殺她!”
“嘶——”每個人都沒有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是一晃眼的瞬間金針已經被擋落了,掉在地上發出了一聲輕微的脆響。
Sky擋在麥瑋琪身前,嘶嘶地吐著信子。
它打掉了飛向麥瑋琪的金針。
顧不得那麼多,冷硯衝過去一把將麥瑋琪抱在懷裏,用身體擋住她。
“誰再想動手,我就殺死他!”冷硯的殺氣一發不可收拾地升騰了起來,深不見底的眸子裏湧動著淋漓的瘋狂。
“別這樣。”麥瑋琪在他的懷中抬起頭。
“我不可以失去你!”
“可是你更加不可以失去你的國家和人民……”麥瑋琪喃喃自語。
“你胡說什麼?!”
“硯,我愛你。”麥瑋琪蒼白的臉上盈盈然展開了美麗的笑妍,就像雨後微微顫動的花朵。
“我也愛你!所以——”
“所以,”麥瑋琪打斷了冷硯的話,“不要總是你為我擋風擋雨,讓我也為你做點事情,好嗎?”
冷硯的心中一痛,麥瑋琪的笑容像刀一樣割過他的皮膚。
“硯應該擁有笑容和至高無上的地位,不應該有這麼痛苦的表情,不應該為了我這樣。殺了我吧。殺了我一切就結束了。”麥瑋琪輕輕地用手指勾畫著冷硯臉的輪廓。在他僵硬的嘴角那裏輕輕地點了點。
親手殺了她?!殺了她?!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兩股意誌在他的腦海中開始角力,把他的意誌撞得支離破碎。
冷硯眼中的黑雲從瞳仁中噴薄而出,層層加深,迅速填充起他的整個眸子。眼前忽然之間全部是血的顏色,鮮紅鮮紅地汩汩流淌,他就站在血海的中央,動彈不得。
“硯,不要這樣,不要。”
麥瑋琪看著冷硯越瞪越大的眼睛和逐漸扭曲的表情,知道他正在被嗜血的魔性攻陷,迷失掉自己。冷宸曾經告誡過她,如果他真的大開殺戒,結果是根本沒法設想的!
絕對不可以!
“硯!”麥瑋琪用手捧著他的臉,“你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
“王怎麼了?”北海旋風般到了他們麵前。
“極端的情緒會讓他發狂,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快幫幫我!”麥瑋琪焦急地說,一邊努力地想拉回冷硯越走越遠的心神。
“你先離開。”北海說完,伸手要拉開她。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麥瑋琪的瞬間,冷硯突然爆發出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野獸一樣的嗥叫,他把麥瑋琪往身後一拉,她整個人頓時騰空而起被扔了出去。
淡藍色的飛鏢從冷硯的指尖急速飛出,帶著尖銳的破風聲洞穿了北海的肩胛。
“王……”北海捂著肩膀踉蹌後退,勉強地立住了身體。
他身上的傷口開始迅速地冰結,飛鏢中的寒氣順著他的血管開始向全身蔓延。
“殺!”低沉的喉音從冷硯的口中發出——更確切地說是從他的全身發出——聲音有很長很遠的回音,在他的胸腔,整個身體裏碰撞回蕩,好像是被囚禁多年的靈魂,麵色猙獰地找尋著出口。
“王……”北海左側的肩膀已經完全地失去了知覺,他努力地向前掙紮了幾步,想走到他的王身邊。他相信自己可以喚醒王的意識。
他們的身體裏麵有千夜的血液,他可以的。
“王……”北海伸出右手,扣成環形,艱難地放在胸口。
“走開!”嘯叫又一次地爆發,冷硯渾身一震,數枚飛鏢立刻帶著冰藍的冷光射向北海——
就在眾人認為北海會命喪當場的瞬間,飛鏢已經被打落在地,霧氣在地麵上蕩起了幾圈漣漪。SKY在飛鏢落地之後,也從半空中落在了地上。
又是它打落了飛鏢?!
“這蛇……”北海心中一驚。
SKY在地上遊走著,“嘶嘶”地吐著信子,他順著冷硯的腿環繞上去,盤在冷硯的脖頸間。
“別傷害王……”北海掙紮著身子,可是冰冷僵硬的身體卻一點都不聽使喚。
SKY扭轉頭看著北海,巫師般的玻璃眼球中有——威嚴——存在。
北海盤朔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清晰,他猛然間瞪大了眼睛——
SKY蛇身的前端金燦燦的蛇皮一點點地綻開,裂口處蠕動著,伸展著——它的另外一個頭!
雙頭蛇!每個人都目瞪口呆。
SKY的兩個蛇頭交錯,分別對上了冷硯的兩隻眼睛,玻璃般的眼睛中閃爍著寶石般卻又詭異的綠色。
SKY嘶叫起來,聲音仿佛巫語,冷硯眼中的風暴一點點地平息了下來,他的喘息慢慢地平複下來,腦海中的風暴也開始停息。
冷硯的手按上太陽穴,用力地甩著頭。
怎麼回事?頭痛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