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聲輕靈的弦聲忽然打破她千絲百緒結成的繭,直直穿透靈魂,還沒等她緩過神,接著是輕重不一的弦聲交織著湧進腦海,悠揚而清幽,華麗而不媚,大氣而細致,每一聲每一聲都是那麼熟習到讓她心震——
她驀地睜開眼——
“別說話。”他做了個口型,手下撥弦不斷。
她不笨,第一個直覺便是她們遇襲了,第二個反映是抽出胸口的短笛——她本便師承他,所習內功也是虛派,隻是他走之後她便沒有再碰琴,而是以笛代琴,可笛子並不適合她,所以才會在幾次遇到埋伏的時候,差勁的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門外傳來咚咚幾聲,伴隨著低低的悶哼,她正慶幸來人不過爾爾,抬頭朝門縫裏望去,外頭火光熊熊,數十個拉著弓的黑衣人圍住了屋子,箭尖無不火勢逼人——
“這琴——”她走進他,輕顫著用謹慎的不能再謹慎的聲音問他:“不是早就被你毀了嗎?”
為何如今卻依舊紅木金弦,好像那樣撕心裂肺的場景真的隻是她做夢一樣——周夏止抬手,輕輕拂過那熟悉的每一根……那很久很久前,她輕手為挑選的……莫非,真的隻是場夢而已——
不對——
如一盆涼水灌頭而下,她一驚,雖然隻是小小的一條,但這粗糙的感覺明明是曾經摔斷之處。
“愛徒……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淡淡道,眼神中有從未有過的溫柔,一瞬間再次襲上她心頭:“當年毀琴之人並非為師,而是那些為了琴譜而纏繞不休的人。”這也是他三年前無聲無息離開的原因。
怕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為了琴譜而為難她,把她牽扯進這種危險的事情裏,也因為——琴被摔斷的原因,讓他走的匆忙,連告別她的時間也沒有,更因為,三年後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該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去和她解釋當年不告而別的原因——無論怎麼樣,都不可能被原諒的吧——
更何況,他還有自己應該先去完成的事情。
不知怎麼的,她忽然心下一鬆,想也沒想,抬首在他脖子上狠狠一劈——
“你——”
她到如今還記得,他那張溫吞吞的臉上那一刻是多麼的憤怒和不甘。
也記得分外清楚,自己是怎麼一邊笑一邊哭著把那個昏過去的人扶上椅子——
就這一次吧……
她閉上眼,輕輕的貼上他的容顏,在眉心落下柔柔一吻。
“師傅,我到現在才明白,我花了整整三年去恨你,卻花了整整六年去愛你……”
“所以就算我再恨你,事到如今也能……那麼輕而易舉的,原諒你……或者是原諒誤會了你的自己。”
“不管是什麼理由,一直以來都是你在保護我,而我明明懦弱的接受了你的保護,卻還要質問那些理由是什麼。”
“因為從來沒有說出來,從來沒有讓你聽到……所以事到如今才那麼的不甘心,我什麼都沒來得及對你說,看著你一次次離開,一直一直這樣下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給自己一個交代。”
以為什麼都不用說……他便什麼都明白……才以至於時至今日今時才知道,原來早在那個時候,他們之間就有了誤會。
她膽怯,懦弱,不敢質問他離開的真正原因……隻是自作主張的認為他是背叛了她,拋棄了他……
而他卻是在三年後不知道該如何向她開口……因為、因為反正也得不到她的諒解……
反正——
他們之間也不會有什麼未來了。
所以幹脆什麼都不說,就讓她這樣一直誤解下去就好了……眼睜睜看她嫁給別人……
笨蛋……師傅你這個笨蛋!
光是想想就讓她氣得牙癢啊……
夏止氣鼓鼓的瞪著那個昏睡過去的人,毫不留情的拉開他的袖子,張嘴就咬了下去——
“嘶。”昏睡的人低低歎了一聲,卻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好了。
她幫他拉好袖子,又拉過床上的輕毯蓋上,回頭屋外火光燭天,她捧過琴,一步步走了出去。
並不是自不量力,或者螳臂當車。
隻是有些厭了倦了……她根本就不想進宮,不想嫁給那個男人,以前不想,現在更加不想,既然進退兩難,不如就在此處做個了斷吧。
給她一個能正正當當不嫁入後宮做妃的理由,就算這條路明明白白是九死一生,有去無返。
最重要的是,這次她想保護他。
如果他能聽得到她那來不及坦白的話,那麼隻是,她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