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章 以命抵命(1 / 2)

的確……是殘忍的。

他揭開蓋子,點燃草熏,合上後靜靜落座在周夏止邊。

算算時辰,藥效發作後她本應昏過去才對,但那雙原本猶如春光般明亮的雙眸,此刻為何還能那樣硬撐起眼皮瞪著他?

“要恨為師便恨吧。”

久久他籲了口氣,穩下心神,指尖猶如蜻蜓掠過,去衣、上藥、逼毒、療傷……明明是半柱香內便可以完成的事,卻在她的直視中,硬是仿佛熬不過的漫長。

待一切事項都完美無缺的落下,他才解開她周身的穴道,看著她熟睡的容顏,突然一股無法抑製的衝動湧了上來。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所謂的看朱成碧到底是什麼感覺。因為此時此刻,他咫尺之間分明對上她的臉,可恍惚間,他卻好像看見了一副畫麵。

在那畫麵裏,那雙眼睛裏隻有恨意……不再存有往昔的任何感情。

他知道自己有多殘忍,但還是選擇把恨意留給了她;因為——總有一天會忘記的吧。

總有一天,她會忘記這一切,然後重新開始。

但前提是——如果必須為他和她之間的羈絆做個了解,那麼就由他親手來斬斷,而最重要的是,即使是讓她恨他一輩子,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有絲毫的損傷而不顧。強烈的窒息感刹那間將他吞沒,他不害怕,也不擔心,隻是不舍,不舍將來的她將要承受原本是他該承受的痛苦……他低頭,看著靜靜躺於坐榻上的周夏止,她的臉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她的手腕就在他的掌心,可那已經決定放下的放不下,卻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撕扯成碎片。他癡癡地看著她,良久,猛地一低頭,輕輕把唇扣在她額上……

深夜過去,周夏止慢慢蘇醒過來,臉上和枕上的淚痕早已幹了七七八八,怔了一怔,立即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掃視了一遍四周,覺得有些眼熟,略一回憶才記起這是當初她們避難時來過的清涼寺後山後院。

那個人……呢?

想也未想,她便躍下床去,右腳卻踩到一隻橫放在地上的手臂。

“醒了?”懶懶的聲音響起,驚得她立刻縮回腳低頭向下看去。

腳下是那個萬年一身白衣不變的人,周夏止用力咬住下唇,眼前有些虛晃。

他竟一晚都守在這個地方……

“你走吧……”麵如紙灰,她的神色終究是淡漠下來:“他們是騙你的,那根本不是什麼八日八夢草,隻是特製的藥草而已……會這樣做,隻是想給我一點希望,雖然這與我和荷雨姑娘一開始的約定不不一樣,但已經沒有什麼必要再瞞下去了……”

她慢慢閉上眼:“不管怎麼說,你救了我一命,於爹爹你恩情已報,和我也再沒有任何關係,你不用覺得再欠我們什麼,以後也永遠都不要讓我看到你……另外,奉勸你最好改個姓,我堂堂丞相府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再也不會承認有你這麼個人過!”

她閉著眼,錯過了他唇畔的那抹苦澀。

“我……”他猝然開口,卻又倏地頓住,目光在她臉上逡巡良久,終於還是調轉開去,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們不是說過,這次不算……”。

“嗯,”她淡淡道:“我改變主意了。”

“那好”周無妄垂眸靜靜地道,他起身而立,拍了拍衣擺的灰塵。

一如三年前,他沒有一句告別……

一如三年後,她沒有一句挽留……

相遇,錯過,相遇,最後卻還是永遠的錯過……

她側耳聽著他一下又一下遠去的腳步聲,卻寧可什麼也聽不見;他已變得太可怕,本以為自己這三年裏終於學會堅強,終於學會怎麼麵對這個心裏眼裏都無情的男人……可現在她忽然明白了,其實他和她所站的位置從來沒有變過,那個把所有的感情和自由牢牢隔開的人,無論別人是多麼想靠近,也隻是無用功罷了。

曾經,她歇斯底裏的想要接近他,結果被他以報恩拉開距離,現在,她再也不想做那種孤注一擲徒勞而返的事了。

離開,對他而言,或許是真正跨過自由的那一道坎,對她而言,也未必不是一種多年來的解脫。

如魚得水,事實確實她並非是魚,他亦非水,如他所言,沒有他,她這三年的日子依舊還是過下來了——隻是、是行屍走肉,還是心裏的那一塊,永遠是無法填補的痛楚與彷徨,那也隻能是她自己的事了。

既然曾經相聚、就必須要做好散的準備,此刻能做的,隻是閉上眼,等著那個人完全從她的世界裏消失——

從此睜開眼,再回到那個他從不曾出現的世界裏——那片空白,那些纏繞不清的纏繞,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