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一章 心碎神傷(2 / 3)

“殿下,這樣你的那份……”

“按我說的去做吧。”柳善行知道小於子的心思,可是能不能喝上羹湯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小於子隻得照辦,剛剛處理好,門外響起了“皇上駕到”的聲浪,柳善行急忙出去迎駕。

除了皇上、太子佑祥,大皇子西皓佑祉和二皇子西皓佑祀,還有年僅八歲的五皇子西皓佑禧也來出席,柳善行對皇帝、太子行禮之後,帶領他們入席。

“佑祺回到朕的身邊已經快要半年了,一切皇家禮儀都熟悉了嗎?”珩治皇帝對柳善行這兩個月失魂落魄的樣子非常看不慣,據他所知這是因為他休掉了那個小丫鬟,既然休掉了又為何終日落落寡歡?那雙承自愛妃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靈氣讓他格外的不悅,尤其是他堅持不肯娶朱家千金更是令人不快,皇帝下定決心不能讓他持寵而驕,今天一定要談妥婚事。

柳善行雖未能體味到皇帝的心思,但對他言談中流露出來的不悅還是有所察覺,遂小心翼翼地回答:“回父皇的話,基本上都熟悉了。”

“很好,那基於‘王者言而有信,尊者不悔其言’之教,你應該是明白透徹的,何以一再推拖朱家的婚事?此乃不義之舉。”

對於這個問題,柳善行實在不想回答,皇帝不是他,不能明白這事情一路變化所產生的心理效應。

“三皇弟也未免過於固執了,朱家千金才貌稱絕,皇兄我羨慕還來不及呢,你卻不肯答應,真是奇哉怪也。”西皓佑祀這話引得皇帝點頭認同,他更得意,目光別有深意地掃了柳善行麵前的菜肴一眼,繼而笑著看向坐在一旁的大皇兄,他也在笑。

經二皇子這樣一說,柳善行不得不開口:“我並非……”話才開了個頭就被西皓佑祀尖銳的驚叫聲打斷。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奇怪地看著他。

西皓佑祀以驚恐的目光看著大皇兄西皓佑祉,臉色灰白,連嘴唇都止不住地顫抖起來。西皓佑祉順著他緊盯的視線發現了自己拿在手中正在喝的湯羹碗上有一個不起眼的紅點,這個紅點在他的瞳孔中慢慢地放大,占據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使他感染上二弟的恐懼,他明白發生什麼事情了,可正因為明白了,不可挽救的恐懼在四肢百骸中擴散。

時間的流速仿佛放慢了,大家清楚地看見西皓佑祉的臉上血色褪盡,化作真正的鮮血從嘴裏湧出。

“你……你竟然……竟然……”西皓佑祉顫巍巍地指著柳善行,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死在自己精心設計的陰謀當中,為什麼安排好了的湯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移了位置,移到自己的麵前,難道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作法自斃?

然而,一切都晚了。

身子轟然倒下,他至死不能瞑目。

大皇子暴斃!全場的人都嚇得噤聲,皇帝、太子、柳善行的腦袋都停止了運作。

木頭人般站立著隻有知道內情的西皓佑祀和尚在總角的西皓佑禧有反應,一個哇哇大哭,另一個指著柳善行,驚怒中隱含著顫栗:“你好狠毒啊,為什麼要對大皇兄下毒手?想當初如果不是大皇兄將你認出,你還是個小仆人呢,如今竟公然做出此忘恩負義之舉?”按照原本的計劃,他和西皓佑祉是想借太子的湯羹毒殺柳善行再合力將矛頭指向太子佑祥,來個一石二鳥,一舉除去儲位的障礙,為此還買通了景華宮的奴仆,沒有想到有毒的湯羹竟回到了大皇兄的位置上,為了脫身,隻有把罪名硬往柳善行身上栽了,大皇兄臨死前的話也剛好給人造成一種錯覺。

西皓佑禧的哭聲和西皓佑祀的話使另外的父子三人清醒過來,珩治皇帝不敢相信地看向柳善行,臉色變得鐵青,喪子的衝擊和事態的發展使他沒有多餘的理智去分析事情的漏洞和不合情理的細節,他被巨大的驚恐所挾製,目不轉睛打量麵前這個盼了二十年,失而複得的愛子,越看越覺陌生,突然驚覺自己其實並不了解他的底蘊,是的,他一點都不了解他。

“你……你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來?”皇帝的聲音帶了顫抖,每多說一個字都覺得心中對這個三皇子的眷念就少了一分,“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是朕和愛妃月眉的孩子!”

柳善行在聽到西皓佑祀的誣陷時回過神來,表情大驚,正欲為自己辯護,見到皇帝那鐵青得能嚇死人的臉色,聽到他憤恨的言語,他卻又莫名其妙地冷靜下來。

終於能夠明白白薇曾經說過的那番話,皇帝之所以對他如此寵愛,無非因為自己是他年輕時代的愛妃所生的,並不在於他是誰,而失去的東西總會是美好的,如果她尚在人間,誰能保證遲暮的美人仍能得到君王的眷寵?一旦發現原來所擁有的並不完美,那麼所有夢幻般的泡沫也跟著一一破滅,表象的迷戀,結局可想而之。他帝王的身份,注定了他對兒女的愛永遠不會是普通父母的那種純粹的感情。

自己與這個父皇之間不存在著信任,原本就陌生得很,他說我不是餘貴妃的孩子,不是他所想的西皓佑祺。

沒有了爹娘,失去了紫蘇,不是柳善行,如今皇帝也否認他是三皇子西皓佑祺,那,我到底該是誰?

這一年來的變幻浮沉,真是令人疲憊,事情變成這種地步,不禁讓人生問,從中出了什麼問題?

詭異的沉默壓迫著殿內的每一個人,俄傾,柳善行的唇角閃過一絲微笑,繼而笑出聲來。

笑聲令在場所有人,包括站殿侍侯的太監宮女身上都滾過一個寒顫,做賊心虛的西皓佑祀更是眼神慌亂,放置在桌麵的手也不受控製地在顫抖。

“你笑什麼?!”笑聲令珩治皇帝驚怒不安,高聲斥問。

柳善行漸漸收住了笑聲,神情平靜地說出了一句令人吃驚的話:“我不是皇上和餘貴妃的兒子。”

“你說什麼?!”

“我不是西皓佑祺,從來都不是。”仍是那麼平靜,目光清澄地看著麵前所有的人,還平添了一份堅決。

他的平靜和堅決震懾了眾人,這種反常的應對令皇帝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太子西皓佑祥看著這個哥哥,隻有這刻他才覺得他確是自己的哥哥,回想起事情的發生經過,突然想到了些什麼,注意力轉移到二皇兄西皓佑祀身上,陷在驚懼中的人沒有察覺。

而皇帝看著那雙毫不回避,與自己對視,曾經深為其打動的眼睛。

迷惑,真的令人迷惑。

柳善行被守衛看守在景華宮,形同幽禁,他也很清楚在事情的真相被查出來之前,他是不會獲得自由的。

他平和依然,每天隻是坐在從前紫蘇很喜歡的窗前,憑欄眺望,雖然在宮脊飛簷、黃瓦紅牆之中,那抹藍天小得可憐,卻依然讓人感到舒服。

眼中浮現出紫蘇當初微笑著走上前來幫忙的樣子。

多麼的美好。

又一抹笑在唇邊展染,旁侍的人再次傳遞著擔憂的信息,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情,他還笑得出來,外麵不知道內情的還盛傳著三皇子不是病了,而是瘋了,也難怪,一個小平民突然被皇上認作是皇子,換作了別人,恐怕也經受不起這等刺激吧。想這個苦命的皇子也一定是高興得過了頭,所以瘋掉了,說得煞有介事,傳得紛紛嚷嚷。

對於這些流言,柳善行還是付諸一笑,隻有他自己很清楚,他沒有瘋,不僅沒有瘋,還比誰都清醒,在禁閉期間,他有了靜靜思考的空間,明白了許多過去沒有想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