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瓷無法同他爭辯,輕輕一笑:“你愛做何猜想是你的事。”說完便丟下他獨自上床躺下,不再搭理他。江鬱氣的拂袖衝出房間,獨自蹲在廊下暗暗傷懷。他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照顧唐瓷,這裏不比中原。唐瓷雖然看上去溫順,實際上性子卻是十分孤僻古怪,再加上他身體脆弱,時不時便著涼生病,若是沒了自己在身邊,那他生病了該怎麼辦?況且聽說皇室的人都喜歡豢養貌美的中原男子,萬一……萬一在他不在的時間裏,唐瓷被那些人看上強行帶走了怎麼辦?
江鬱完全不知道即使自己在唐瓷身邊也不能改變什麼,卻隻是理所當然地以為隻要有了他在,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他總是對唐瓷的安危心心念念不忘,怕這怕那,卻不知自己也麵臨著同樣的境地。他雖生的不如唐瓷好看,那身法於骨髓的風情卻是天下無雙任誰也無法比擬,加之他善解人意,極懂人心思,玉王爺之所以看中他,也正是因為這幾點。
外麵天色雖然已經黑了,卻仍有天際的星輝粼粼撒下,深藍的夜色微風習習,江鬱蹲在廊下獨自氣了一會兒,身後傳來唐瓷的腳步聲,就聽見唐瓷好言相勸:“我說江鬱,咱們來大漠,也有兩個月了吧。”
江鬱冷哼一聲兒,沒回頭,更不搭話。
唐瓷在他身邊坐下,望著前方的石牆出神:“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就想著什麼時候把右王殿下的花種活了算交差,自己存點錢,然後我們找到群青那丫頭,在這裏開家不大不小的店,大家好好兒過日子,等什麼時候小夢也厭倦了,咱們就把他接到這邊來,四個人,挺好的。”
江鬱仍是沒出聲兒,心思複雜地望著前方。
唐瓷收回目光輕輕地看著他:“我在獄裏認識了一個女子,從她口中得知了一個名叫淩鏡的神秘女子,就在方才,我見著她了。”
他說到這裏,卻不繼續說下去,江鬱冷不防聽他又扯出兩個人來,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忍不住追問:“那個人不就你和右王殿下拜訪的那個人麼?她怎麼了?”
“她是一個像彼岸花一般的女子,身上纏繞著太多氣息,朦朦朧朧惑人心神,”唐瓷望著江鬱,見後者將信將疑,明顯被他調起了興致,卻故意不說了,隻是拍著江鬱的肩,意味深長地笑,“所以想你去看看。”
江鬱狐疑地打掉他的手:“別,那麼危險的人你卻讓我去,不明擺著羊入虎口麼?”
“怎麼會……”唐瓷笑眯眯地道,“你誤會了,我隻是覺得讓你去那裏,至少不像在這個滿是爺們兒的地方,會安全許多……”
江鬱氣的哆嗦:“唐瓷你!”
唐瓷總以他自己的方式逼江鬱讓步,偏生江鬱對此毫無招架之法。
如他所願,江鬱在第二天一臉不滿哀怨地被送到了淩鏡的店裏,看著坐在貴妃椅上的清麗女子一雙悠遠的眸子直直打量自己,江鬱忽然生出同唐瓷一樣的感覺,卻是說不清道不明,這個女子與其說是像一朵盛開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倒不如說是那照耀在花上的血色迷霧,讓人既畏懼偏又被深深吸引。
江鬱站在屋子中央,神思一下便飄遠了,直到那女子起身朝他走來,他才回過神來後退一步,略微戒備地盯著她:“你想怎麼樣?”
淩鏡沒料到他竟然是這樣的反應,微微一怔,心下覺得有趣,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暗昧的笑:“你說我想怎麼樣?”
江鬱憋紅了臉,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再不說話,隻是拿眼睛緊張地看著淩鏡,緊抿著唇,一雙眼睛似要忍出水來,卻是別有風情,淩鏡不禁暗自讚歎:好一個以風月為骨的人!
唐瓷站在後麵見江鬱發囧,掩唇笑的眉眼輕快,淩鏡眼神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卻是對右王道:“人我收下了,按照約定是兩個月,兩個月之後,我自然會送他回去。”
右王頷首:“既然如此,我先告辭了,去遲了我怕他又出去了。”
淩鏡自然知道他說的那個‘他’是左王,輕輕點頭:“不送。”
唐瓷深深地看了江鬱一眼,方才跟著右王離開。江鬱站在在大堂中央打量屋內的擺設,隻覺恍惚間又回到了中原,到處是翹角屋簷,亭台假山。左右環視了幾圈兒,卻不見到有任何貨物,便出聲問道:“老板娘,店裏的貨物呢?”
淩鏡站在在他身後,慢悠悠地抽了口煙,方才道:“貨還沒到。”
江鬱輕輕抿嘴:“那萬一有客人前來,賣什麼?”
“賣什麼?”淩鏡眸光複雜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後,往裏屋走,“自然是賣給他想要的。”江鬱覺得這人說話前後相矛盾,心下一想,店裏或許還有少量存貨也不一定,畢竟寶石這東西不像布匹糧食要占很大地方,稍微用個很小的盒子就可以收拾。便跟著淩鏡往裏走,待穿過歇室,淩鏡打起簾子,當先走了進去。
後麵是一個很長很長的走廊,走廊的另一頭黑黑的,仿佛一眼望不到盡頭,兩邊卻開了幾十道房門,有的門沒關好,便有嫋嫋薄煙從裏麵飄出,使得整個走廊嫋嫋繞繞,顯得十分詭異。
江鬱忽然覺得這個人不是寶石商,而是人販子,這些房間就是專門用來關押拐來的人。越是這麼想著,他越覺得這煙霧有問題,隻覺得眼前所見到的東西都是海蜃變幻出來的幻象,歪歪扭扭……
走在前麵的淩鏡似有察覺,回身一看,便見江鬱整個身體搖搖欲墜,軟了下去,便在這時,一縷藍煙從半掩的門中彌漫而出,攀援纏繞上江鬱的身體,將他輕輕托了起來,帶回屋裏,至始至終,淩鏡隻是淡淡地看著剛剛發生的一切。等到那道門完全掩上時,她輕輕吐出一口煙,白色的煙同走廊上略顯淡藍的煙纏在一起,很快便不分彼此了。淩鏡轉身,黑色織花緞麵兒軟底鞋踩在地板上,寬大的袍子輕輕掃過光潔的地麵,身影消失在更為黑暗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