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哪裏不舒服嗎?哪裏痛嗎?是睡過去了,還是暈過去了?
耳鬢摩挲間,臉頰上不知什麼時候又已是一片濕了。那還是眼淚啊……為了這個男人而掉落的無法壓抑的眼淚。
她一直以為她看得很開。所以,親眼看到早已預料到的結局的時候,應該可以平靜的。
可是事到臨頭,她痛了、後悔了、不舍了……
卻也來不及了……
一個時辰之後,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齊齊地聚在了臨風閣。
太醫們進去看到慧嬈抱著衛涵的樣子,全是一副又驚訝又尷尬的臉。但偏偏這位十七公主卻泰然自若地衝他們點點頭。然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們不要吵醒衛涵了。
無聲地行過禮,楊太醫首先過來給衛涵把脈,一試之下臉色大變,急叫道:“公主!快把公子放平,公子快不行了!”
幾個太醫立刻圍了上來,喂藥施針,七手八腳,忙得滿頭大汗。這時候所有人眼裏都隻有垂死的病人,誰都忘了房間裏還有個十七公主。慧嬈被人群擠到了遠離床榻的一角,靜靜地遙看著床上的衛涵,突然間覺得冷得想發抖——
他剛才幾乎就這樣在她懷裏帶著笑死去……
就在剛才……
在她還沒來得及成為他妻子的時候……
一陣忙亂之後,太醫們終於收起銀針和藥,籲著氣離開了床邊。
慧嬈仍然站在原地,仍然定定地看著衛涵,低低地問出來:“他怎麼樣了?你們不用拐彎抹角,直接告訴我,他還有多少時間?”
幾個人互相看看,默然半晌,最後還是由最熟悉衛涵病情的楊太醫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公主,公子此刻已是命懸一線了。臣無法肯定公子還能活多久,因為公子隨時可能斷了那口生氣……也許是十天半月,也許是一日半日,甚至有可能就是……下一刻。”
慧嬈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片刻之後,她才用一種異常溫柔,但是清冷的聲音說:“你們有沒有辦法……讓他短時間內好起來?哪怕隻是假象也好——兩天,我隻要兩天。無論任何方法,不計任何代價。”
“這……”幾個太醫麵麵相覷,一時都愣住了。公主這話幾乎就是在說——隻要他能好過這兩天,哪怕過後立即氣絕身亡也無所謂……
公主不是一直很心儀這位衛公子的嗎?她竟然……為了這兩天的時候,可以舍卻他的性命?
醫者父母心,沒有人敢開這個口。隻覺得滿手冷汗,不敢去正視慧嬈的眼睛。
“我再說一遍,我隻要他恢複兩天。你們有沒有辦法?”定定地看了他們一會兒,慧嬈再次開口。但這次的語氣卻冰冷又嚴厲,聽在太醫們耳朵裏隻覺得一陣徹骨的涼意。
沒有人見過這位十七公主這麼懾人的一麵,也從來沒人發現這位特立獨行的公主能給人這麼大的壓迫感。所有人都隻覺得額頭上冷汗涔涔,幾乎同時“刷”地跪了下來。
終於,太醫中年紀最輕的鍾太醫緩緩地抬起頭來,帶著些微顫抖地說:“臣……知道一個方法,或許可以一試……”
“講。”
聲音猶如一塊寒冰砸下來,鍾太醫全身不由自主地一抖。
“宮裏秘製的……延益丹……”
“父皇賜我的那個?”
“是。這藥……是宮裏搜集了很多可遇不可求的珍貴藥材煉製成的。隻出了一爐,五十粒……而且百年內,也不可能集齊這些藥煉出第二爐了……”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才接著道,“這藥本是調氣補身的上上佳品。但公子的氣脈……已近衰竭,若給他吃了這藥,一時半刻自可見奇效。隻不過藥效一過……神仙難救。”
“錦心,父皇賜給我的有多少?”毫不猶豫的,她側過頭問身邊的錦心。
“公主——”錦心慘白了臉,“這藥……您這裏隻有十粒。就算把皇上和太後那的全加起來,也不過五十粒。公子不吃這藥,至少還能試著找找其他延命的方法,若是吃了,那可是真的多一刻也沒有,必死無疑了……”
“公主——”子岑也是駭然變色,全身顫抖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慧嬈依然麵無表情,“一粒藥可以保他多久?”
“兩天。”楊太醫啞聲答道。
“很好,藥拿來,你們都出去。”聲音斬釘截鐵,是再不容人辯駁了。
錦心不動,子岑不動,太醫們也不動。
“我叫你們出去!”慧嬈陡然變色,厲聲大喝。
沒有人見過她這麼歇斯底裏的樣子。片刻之後,所有人才緩緩地退了出去。
衛涵醒過來的時候,他依然在慧嬈懷裏。
“我拿到藥了。可以讓你明天好好地去見人,去跟我成親。”她的手晃了晃。
衛涵等眼前那陣昏花過去了,才看清她手上是一隻白玉的小瓶。
“可是……這藥一旦吃下去,隻要過了藥效,你就真的回天乏術了。現在我手上有十粒,一粒大約可保你兩天。明天我再去求父皇和太後,想辦法把他們手裏的那四十粒也要來。這樣,我們就還有一百天的時間。”她沒有問他要不要吃,隻是倒出一粒湊近他嘴邊。
他低低地一笑,“不用,二十天夠了。”
“夠了?”她握緊了瓶子,極力壓抑著顫抖。
“我很知足了。二十天足夠了。”他雙手交握住她的手,輕輕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