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節 緣來如此(1 / 2)

原來雨君青乃是景元帝在民間的私生子,本朝規矩,皇室姓水,私生子則姓雨,取其同根之意。雨君青掌握“傾城”,自是方便替陛下做一些不便朝廷出手之事。矜玉曾查過雨君青底細,然線索寥寥,今日方知他便是那從不出現在朝堂的長安侯。

矜玉知道這陛下私下其實頗為隨和,笑著行禮,方要退下,上首景元帝遲疑道:“容若曾托我照拂你——朕準備納你入宮為貴妃,永不裭奪封號。”一愣神,矜玉道:“陛下,亂了輩分了。”景元帝哼道:“你愛慕容若時,可曾考慮輩分倫常?若說輩分,水溶是我堂弟,容若是我表弟,你是他們的師妹、弟子——這輩分何嚐對過?”矜玉一滯,隨即敏感地抓住景元帝話中提到的兩個男人名字,下拜:“師父臨去,替臣定下一門親事,臣已收了聘禮。”想來陛下隻是受容若之托,給她安定生活,並非定要她入宮。

果然景元帝並不在意,她是生得極美,但他的後宮並不缺美貌又富才情的女人。想想前朝那位姽嫿將軍,將這樣一個難以控製的煞星納進宮,實在危險,也實在浪費,若非與容若有約,他是不願的。不如以國士之禮待之,免得寶刀蒙塵。“既已定親,朕便做主為你賜婚。是誰家男兒?”景元帝生了好奇心。“臣收到的聘禮,是一支火珠龍鸞釵。”景元帝恍然,原來是他……火珠龍鸞釵乃海外進貢的寶物,赤金累絲攢成的龍鳳嘴銜火珠,端的華貴異常。晉代王嘉《拾遺記》曾記海外向魏文帝妃子“針神”薛靈芸,後更名夜來者進貢此釵,文帝道妃子質弱:“明珠翡翠尚不能勝,況乎龍鸞之重!”於是止外國不必進貢。而本朝開國之初,茜香國向太祖高皇後進上一對火珠龍鸞釵,其中一支被先帝賜給同胞兄弟先北靜王,另一支則被今上賜給了長安侯——林黛玉弱質更勝薛夜來,能當得起火珠龍鸞釵的,自是她姐姐,本朝唯一一位女將軍,林氏矜玉。她那支釵的來處,定是北靜王府無疑。

矜玉亦是心情複雜。師父遺信上說,紅珠龍鸞釵乃是水溶之物,她若願嫁,便作聘禮;她若覓得良人,便當沒有此事。這兩個人啊……恍惚間,聽見景元帝道:“你盡快與水溶成婚,朕還等著抱孫子呢!”話一出口,發覺不妥,水溶與林矜玉的孩子,自然隻能是他的侄子。隻是為時已晚,輕咳兩聲,道:“退下吧!”矜玉心知景元帝之意:自己同水溶成婚,黛玉才能盡快嫁給雨君青,陛下才能盡快……抱上孫子……隻是忍不住笑意蔓延,忙行禮退了出來。

回到家中,聽珞鴦來報:長安侯來訪,二姑娘正在招待。進了正廳,見黛玉隔著一架花鳥屏風與雨君青酬答,左右不算違禮,也就隨他們去了。

黛玉滿心歡悅,又要顧著姑娘家的矜持,隻是垂頭不語。雨君青先是告罪——他隱瞞身份多時,卻又感念黛玉鍾情的並非他長安侯的身份。黛玉先時惱他隱瞞,繼而想起他雖居高位卻行事低調,不比那些紈絝子弟,那點羞惱便煙消雲散了。兩人同心,隻覺喜悅無限,歲月靜好。

林黛玉日漸歡愉,開始幸福地備嫁,紫鵑卻日漸憔悴。林矜玉早命汐諳暗中看住紫鵑,誰知汐諳這日真個打聽到一樁醜事來,事關重大,她不敢稍有隱瞞,急忙報與林矜玉知曉。

矜玉正與“花滿樓”女掌櫃陳朱繡商議黛玉嫁衣該用的衣料花飾,見汐諳麵色難看地走來,低頭耳語幾句,末了道:“我自作主張先將她看管起來,如何處置還請大小姐示下。”朱繡見矜玉麵沉若水,眉宇間殺氣盈然,不由心裏一顫。矜玉擺擺手,大為頭痛——這等醜事,一個處置不當,妹妹一生清譽便要搭進去了。越想越是對那不知廉恥的婢子恨得牙癢癢。

此事不可大肆宣揚,矜玉按下憤怒,吩咐道:“你做的不錯,且防她與外人接觸。讓珞鴦想法子抖出些消息,小心些,將二姑娘摘出來,再把這事壓下去。舞涵回家請二姑娘到我房裏……罷了,不必驚動妹妹,容我想想,你們先去吧。”幾人退下不提,矜玉皺眉思索半晌,帶了舞涵、瀾縐兩人,往蘭庭院黛玉閨房去了。

黛玉正在臨窗一張花梨木大案前寫字,見矜玉躑躅,奇道:“姐姐有何煩難?說來與我聽聽,我雖不通外麵的事情,多個主意也是好的。”矜玉思及如今黛玉已非當日不知世事的深閨弱女,便打疊起千般軟語,婉轉道來。

原來她姐妹二人出京之時,將一眾丫鬟都送到了北靜王府,獨留紫鵑在瀟湘館看屋子——蓋是因為紫鵑仔細,亦因她是榮府家生子,黛玉不忍她同父母親人分離。這一兩年間,除惜春愛幽靜,常往瀟湘館尋些古籍珍本來看,尋常便隻有賈寶玉上門。論理,瀟湘館是他賈家園子,林氏姐妹既不在,他便是搬進去住也無妨。誰知這位賈二爺竟同紫鵑做出無恥之事,且將眾人瞞得死死的。如今林黛玉被賜婚長安侯,紫鵑見素日願景無望,竟孤注一擲,索性將消息傳開來。

“須知她是妹妹你的貼身大丫鬟!外人不會說她不尊重,隻會說我林家家風不謹!這世道對女子極是嚴苛,一旦傳了出去,讓妹妹你如何自處!”林矜玉終於忍不住大怒。黛玉震驚之下,打翻了案上魚腦凍的一方端硯,墨汁將一疊澄心堂紙浸得黑透。身形搖晃幾下,黛玉閉上眼,一滴淚珠兒緩緩滾落。良久,黛玉睜眼,眼神已是恢複清明:“她的心思,我原知道幾分。本想學著姐姐,替她尋一戶好人家,誰知她倒早替自己尋好了退路,枉我往日將她當姐妹看待,為她多方打算,想來她卻是不領這個情的了。她本不是咱們家的人,雖自甘下賤,咱們也不好虧待了她,如今便將她送回去罷。姐姐看她伺候我多年的麵兒上……姐姐且讓我見她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