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頓住笑,冉興讓有種不妙的感覺。
“公子還沒瞧皇榜嗎?公子也得到入宮欽選的資格了呢!”冉銀是滿臉喜氣,冉興讓的笑臉卻已扭曲,“你胡說什麼呢?我什麼時候報名應選了?哪來的什麼資格呀?”
“公子不知道嗎?”冉銀的笑也不自然起來,“就、就是兩個月前,老爺叫小的給張公公送去了公子的畫像還有生辰八字呢!”
“老爺叫你送了?”他半僵的笑容是危險的訊息,“老爺叫你去你就去,那我讓你去死你怎麼不死呀!”大聲吼著,他扭頭看偷笑的顧青。“我這個爹,好像比你家老頭子還不如嗬!”顧青再也忍不住爆出大笑。
冉興讓臉色一沉,匆匆而去,猶不忘叫道:“冉銀,別忘了那七錢賞銀和剩菜。”
“忘不了的,公子!”冉銀應了一聲,看向猶自笑個不停的顧青。“怎麼多了個強敵,顧公子還這麼開心呢?”
“耶!那誰讓我和你家公子是好朋友呢,當然會替他開心了!難道你不為他開心嗎?”這下可好,百分之三十的機會不會是他呢!顧青強忍了笑:“回去告訴你家公子,明個兒宮裏頭見吧……”
“我說老爹,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你連‘沒有梧桐樹不棲鳳凰鳥’的道理都不懂嗎?就咱們這樣的家世,要真是娶了個公主,還不把全部家當都賠進去呀?!”他扯了扯桌上的新衣,“這衣裳,‘瑞福祥’的料子,‘蘇繡坊’的手工,就是沒一百兩也要八十兩吧!這還沒怎麼著呢?你就先做新衣裳了,這要是真成了,你還不得把房子都拆了重蓋呀!”
冉富貴訥訥了半天,終於道:“就上回張公公來‘瑞玉齋’買珠寶的時候,說要是你做了駙馬,以後這宮裏采辦的差事還不十拿九穩是咱們的。我這一細想也是那個理,所以……”
“所以,你為了錢就把你兒子賣了!”冉興讓瞪著他,心裏這個氣呀!“你就是要賣,也得賣對地方呀!那嬌生慣養的公主咱伺候得起嗎?”
冉富貴垂下頭。“你不同意那也沒法子了,明個兒就是進宮欽選的日子了!”看他還是一臉的氣惱。冉富貴訥訥道:“其實,你也不用那麼急的,人家公主還不一定看得上咱呢!”被兒子一橫,他忙又道:“當然,像我兒子這樣儀表堂堂、精明能幹的美少年是好危險的……”
冉興讓一哼,扭身就走,倒讓他白出了一身冷汗。“唉”了一聲,他坐在椅上喃喃自語:“說實在的,我這兒子實在是不錯!可就是比他老子還愛錢……難不成是小時吃苦吃太多了?”
冉興讓衝出大廳,無巧不巧正撞在冉銀身上。“公子爺,顧公子說明個兒和您宮裏見了!”
他低低一哼,回頭看他。忽然問:“冉銀,你說這女子都想嫁什麼樣的男人呀?”
“這、這個小的可不知道……”冉銀猶豫了一下,道:“不過,阿玉說就是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會嫁給小的這樣的男人!”
是嗎?!難不成他要逃過劫難,倒要變得像冉銀一樣身無半兩肉,腹無半點墨,成天吊兒郎當,口沒遮攔地惹人厭卻偏是馬屁工夫了得!說老實話,他還真學不出。
可是到底這女人都想什麼樣的男人呢?他揚眉,忽笑道:“我說冉銀,那個李老板不是請咱們到‘百花園’喝酒的嗎?”
“是呀!可是公子你說討厭他的大肚子,又懶得見他色迷迷的惡心樣,已經回絕了嗎?”
“回了?!回了難道就不能再去嗎?笨呀!”隨手敲他個響頭,冉興讓大笑而去。
“笨怎麼了?那我要聰明,不也成主子了?”冉銀撇了撇嘴叫:“公子,等等我呀!”
“百花園”是北京城裏數一數二的青樓妓館,內中非但美女如雲,珍饈美味,佳釀醇香,更有上可賭天、下可賭地的賭坊。是以正是窮人沾不得富人最喜歡的銷金窟。但冉興讓平日卻最不喜歡到這種地方。一來舍不得花錢,二則嫌那脂粉俗,但此刻,有人請客做東卻自是不同。
豪賭桌旁,軟玉在懷,怕是沒幾個男人還能保持清醒的。但像他這樣一個不賭錢、不抱女人的男人想不清醒都難呢。
啜口酒,他想了想終於問:“各位姑娘可想好了在下的問題?”
“冉公子的問題好奇怪呢?讓奴家們一時好難回答的……”有人偷笑,“莫非公子是想替咱們姐妹中的一人贖身不成?”
“別發花癡了!”大腹便便的李老板大笑,“人家冉公子說不定明個兒就成駙馬爺了,哪還有你們這些臭蹄子的分呀!”
“那可不一定!”倚在他懷裏的翠兒輕輕捶了下他,“說不定那位壽寧公主沒眼光,錯過了冉公子,倒讓咱們姐妹撿了個大便宜呢!”吃吃笑著,她道:“咱們鶯兒妹妹可想冉公子大半年了呢?”
“胡說八道!”鶯兒惱了,嗔道:“好端端地扯到我身上做什麼?”
“好啊!是我胡說八道,那就當是我在想冉公子好了!”
“討厭!看我不擰爛你的嘴!”鶯兒起身,看似胡鬧,人卻早已倒在冉興讓懷裏。嚶嚀一聲,臉已緋紅如霞。
冉興讓卻麵不改色,在喧鬧中隻正色問:“不知姑娘到底想嫁怎樣的男人?”
鶯兒臉一紅,還未說話。已有人笑道:“當然要英俊多金,風度翩翩了!”
“慷慨爽朗,豪情萬丈。”“多才多藝,風流多情。”“斯文爾雅,體貼溫柔。”
每人一句說得冉興讓頭都大了。“照姑娘們這樣說,那豈非世上少有的完人!”
眾女掩口嬌笑,隻鶯兒垂著頭低聲道:“何需完人?隻要他真心對我,也就足夠了!”眼波流轉,隻輕輕一瞥,已情意盡現。冉興讓卻隻作看不見。
七月的紫禁城,雙燕翩翩飛,黃鸝過薔薇,宮廷寂寂深蔭綠,樹自蒼鬱花自香……
靜靜佇立,顧青不言不笑,隻默默地垂著頭,耳邊隱約聽得竊竊低笑。這宮裏的女人大概十年八年都沒見過男人了吧?他哪有那麼好看呢!
扯了扯嘴角,他看了一眼身邊同樣鮮鞋淨襪、衣冠楚楚且香氣襲人的白麵少年。暗暗笑了。或許,他和冉興讓的擔憂都是多餘的。以這少年俊美的外形,斯文的談吐,多半會被選上的。而他和冉興讓也可以得到解脫了!不過,這話說回來,怎麼都到現在了還不見冉興讓呢?聽到喟歎聲,他微抬頭,然後就看到了冉興讓。
“太誇張了吧!”他看著那身著青布薄衫,頭戴園羅小帽,麵色蒼白,身子發抖的男人,連口都合不攏了,“我說兄弟,你就算再想不開,也犯不著這麼破壞自己的形象吧?!”
冉興讓揚起眉。“早知道有這麼位近乎完美的仁兄,我就不這麼費力了!老兄貴姓?”
白麵少年回首看他,唇邊掠上一絲不屑的笑意。“顧!家父乃戶部侍郞。”
“官宦子弟果然不同凡響。”冉興讓笑著,明知人家瞧不上他心裏卻仍是樂個不停,“我說顧青老哥呀!人家這位顧兄可比你強多嘍!”
“那是自然!”暗自竊笑,顧青連連點頭。看見遠遠過來的張公公,含笑施禮。“張公公請了。”“二位顧公子請了!”張公公定定地看著冉興讓,好一會兒才道:“我說冉公子,您這身是不是太寒磣點了?咱家聽說令尊特意做了不少新衣裳啊……”
冉興讓一笑:“跟公公說句老實話,那新衣服小可還真舍不得穿呢!說不定哪天轉手讓出去,怎麼著也是七八十兩呢!”聽到低斥冷哼聲,他也不以為意,反道:“是不是這會兒就要見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