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折斷了我的箭?”那塊醜陋的胎記隨著他陰冷的笑容在臉上張揚著,看起來有些猙獰恐怖。

我不禁轉頭看了眼李玄霸,卻見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緊緊盯著那青衣少年,眼底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跟在少年身後的一名錦衣公子叫嚷道:“王爺,跟這些刁民嗦什麼,直接把女的帶走,男的殺了不就完事了嗎?”

在晉陽城裏被稱之為王爺,又生得這一副相貌,再加上李玄霸臉上那怪異的表情,我隱隱猜到了眼前這個少年的身份。

那少年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又看向李玄霸。

“本王看你那雙眼睛不順眼,先把你的眼睛挖出來再說!”

興許是被李玄霸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少年陰狠一笑,忽然舉起馬鞭就朝李玄霸的眼睛揮下。

“刷!”長鞭帶起了一陣冷冽而淩厲的勁風,然而,那狠利的一鞭還是落空了。

李玄霸還是站在那裏,身形未動,但右手卻徒手抓住鞭尾。

“身為晉陽城治吏,你都是如此對待老百姓嗎?”

聽到李玄霸冷冷的質問聲,我知道自己猜對了。眼前這個少年就是李淵第四子——齊王李元吉。

李玄霸冷漠地盯著李元吉,那冰冷的眼神幾乎都要把眼前那個囂張跋扈的少年刺穿了。

自從涿郡一別,已是四年了。

那個時候還隻是個孩子的四弟也已長大成人,隻是,原本感情就不太親近的他們,四年之後也變得更加陌生,李元吉甚至根本就認不出他了。

這又是一種怎樣的悲哀?

我站在一旁,將李玄霸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心裏不禁為之隱隱作痛。

“既然認得本王,你還不給我下跪?你們都給我上,打斷他的雙腿,讓他給我跪下。”

李元吉原本陰鬱的臉色頓時變得越發鐵青,左手猛地一揮,指揮那些手下紛紛圍向李玄霸。

解決這些人並不是難事,雖然李元吉的身手亦不弱,但李玄霸畢竟從小就身懷武藝,他剛才一手握住李元吉的長鞭後就沒放開過,隻是單手對付那些如惡狼般撲上來的貴族公子。

我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那些錦衣公子就已狼狽地跌作一團,哭爹喊娘,半天都起不了身。

我痛快之餘,也為感到無奈。

“沒用的廢物!”李元吉眼看自己的手下全軍覆沒,眼底寒光一閃,已露出了殺機。他緊緊盯著李玄霸,字字如刀,“有本事便放開本王,我們一對一單挑。”

李玄霸淡淡看了李元吉一眼,右手猛地一用力,已連人帶鞭將李元吉扯下了馬來,半跪於地。

雖然這一下跌得狼狽,但李元吉卻是一聲不吭,隻是瞪圓了一雙陰狠的眼眸,恨恨地盯著李玄霸,就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下去一般。

畢竟是李家的四公子,自有李家人的傲氣。

此時原本躲避起來的百姓,有一些膽子比較大的,都紛紛躲在街角好奇地觀望著。

李玄霸與李元吉對視了很久很久,終於手一鬆,放開了一直握住的長鞭。

“我們走吧!”轉過身的那一刹那,我看見了他眼底掠過的傷痛。

此時的他定是很傷心吧?千裏迢迢趕來太原,兄弟倆才一見麵便大打出手。

我正想追上去,眼角的餘光卻瞥見李元吉唇角牽起一抹陰冷的笑。左手一翻,一抹銀光已自袖中激射而出。

“小心——”

我嚇白了一張臉,驚呼示警。

李玄霸疾速轉身的同時,右手一抄,已準確地抄住了那柄飛刀,眼神冰冷地看著李元吉。

“嚇死了我。”我拍了拍心口,平複下幾乎要跳出胸膛的心髒,趕到李玄霸身邊,“你沒事吧?”我緊張地上下打量,見他沒什麼異樣,這才真正鬆了口氣。

“哈哈哈——”原本半跪在地上的李元吉忽然大笑了起來,然後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還順手拍去了衣角上所沾的塵灰。

看著那陰險的笑容,我的心頓時又提到了嗓子眼。

“中了我的迷迭香竟還能站這麼久?看來你倒是有些本事。”李元吉眼底的神色複又陰鷙起來,像刀鋒一般直刺進我的心底。

我臉色煞白地看向李玄霸,他的臉色雖然有些淡淡的蒼白,卻依舊一片平靜,隻是剛才夾著飛刀的右手指間已隱隱顯現出了一抹烏黑之色。

“這種毒能透過肌膚直接滲入體內,腐蝕人的五肘六腑。”李元吉一步步朝我們走來,眼底的殺氣也一分分地強烈起來,“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在這裏站多久?”

這家夥竟用這麼陰險毒辣的招術?!

我站在李玄霸身邊,已暗中扣住了手中的吊墜。

現在吊墜裏安裝的麻醉針已經不多了,我絕不能浪費。

李玄霸忽然慢慢地放下了手,看了眼手中那柄還散發著幽藍暗光的飛刀,忽然伸手往前一擲。

那柄飛刀就這麼貼過李元吉的耳際,“叮”的一聲,射入了他身後的石牆內,直沒入柄。

李元吉頓時僵立在原地,臉色忽青忽白。

“走。”

李玄霸看也不看李元吉一眼,拉起了我的手。

“等等,解藥——”我想掙脫開他的手,逼李元吉拿出解藥,但李玄霸卻不讓我離開,強拉著我大踏步離去。

他的手好冷,那絲絲涼意從掌心直滲入心底裏去,恍惚間,我好像回到了四年前,我第一次抓住他的手時候,也是這樣的冰涼。

我不知道他究竟怎麼了?就隻能這樣沉默地跟著他走了很久,路旁雖有遇到看熱鬧的百姓,看見我們卻如同看見鬼怪一般紛紛避而遠之。

直到看不見李元吉的身影,李玄霸才停了下來,放開了我的手。他輕靠著街道旁的石牆,微合上眼簾。

“玄霸——”

我緊張地挨上前去,見他臉色蒼白得可怕,右手掌上更是烏黑了一大半。

我盯了他的手掌半晌,咬了咬唇,轉身就走。

“瀟——”右手忽然被拉住。

我回過頭,有些生氣,“我隻是去拿解藥。”

李玄霸朝我輕搖了搖頭,眼底藏著一抹擔心。

“就算他是你弟弟,你也不能這樣護著他,任他這樣傷害你。我去拿解藥而已,又不會殺了他。”眼眶湧上一陣濕意,我怒吼了回去。

我的心很痛,每次看見他受傷,我的心都很痛,但這個家夥卻老是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以前對李建成是這樣,現在對李元吉也是這樣。就算他如何寬容大度,也不能如此放縱他那些所謂的兄弟。

“憑你那身三腳貓的功夫,進齊王府不容易,出齊王府更是難上加難。”

他的毒舌又開始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心底卻是湧上一絲暖意。原來他剛才擔心的人是我嗎?

“我不是讓你教我武功了嗎?誰讓你小氣不教我——”我一邊埋怨,一邊攙扶起他,“那我們現在先找個地方休息,解藥的事我再想想辦法——”腦海裏忽然掠過一道熟悉的人影,我不由脫口而出:“要是顏清那家夥在就好了。”

“用不著那個庸醫。”李玄霸微微別開了眼。

我不由暗暗吐舌。怎麼到現在,顏清和他的心結還沒解開啊!

“我們最好不要住在城裏。”李玄霸一邊輕靠著我,雙眼一邊打量著四周,“齊王府的人很快就會搜城,不要連累這裏的百姓。”

我突然間明白了。他急著走就是不想連累剛才在四周看熱鬧的百姓吧?

李元吉個性執拗暴戾在曆史上可是出了名的,也許他一發起火來,還可能真會累及剛才周圍的老百姓們。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我擔憂地看了他的手一眼,“你身上有傷,這麼冷的天,我們總不能露宿荒郊吧?”

“隻是小傷。”李玄霸淡淡地說著,眼睛卻往剛才李元吉所站的方向望去。

那一眼,滿含著複雜和心痛。

最終我們隻能選擇露宿晉陽城郊。

在出城的時候,我就已經看見滿城都貼滿了抓拿我們這兩個逆賊的告示,看來李元吉那小子動作還蠻快的。

我稍稍改變了下裝容,按照李玄霸所開的單子,在店裏抓了些藥,便匆匆趕往城外,與李玄霸會合。

我很擔心李玄霸,那家夥是屬於典型的腹黑,就算有什麼病痛也是強忍著,誰也不讓知道。四年前剛遇到他的時候,還有些孩子心性,有時會藏不住表情,但這幾年,發生了太多的事,他也越來越學會掩飾了。

真想拿個X光透視鏡,把他裏裏外外都看透了。

腦海裏剛剛掠過這個想法,我就想起了我那隻老狐狸爺爺。不知道現在他怎麼樣了呢?我來到古代也有好些年了,基本上也可以說是跟這個時代同化了,差不多就成了一個古人。隻是偶爾才會想起現代世界的人和事。

而四年前在唐墓裏看見的那塊女媧石,我更是連影子都沒見著。如果不是自己此刻就站在大唐的這片土地上,我真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其實,一切還真是夢幻一場啊!

李家四兄弟、李淵……在二十多年前,我又哪裏會想到,有一天我竟會穿越時空回到唐朝,與這些曆史名人發生這樣的糾葛……

如果有一天我回去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隻有李玄霸了。

忽然間不敢再往下想,我深吸了口氣,正想抓緊趕路,卻看見前麵的小道旁躺著一道人影,我連忙趕過去。

那是一個年約五十、衣著樸素的婦人,臉色蒼白,雙目緊閉。我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發現還有氣,隻是渾身冰冷,額際上也冒著涔涔冷汗。

“大娘——”

我吃力地將她扶了起來,死命地捏她的人中,可惜毫無反應。

“瀟——”

身後忽然響起了李玄霸的聲音,我回過頭,連聲呼救,“玄霸,你快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