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時易作千人婦,死後難求無主墳。
人生最苦是女子,女子最苦是妓身。
為婢為妾俱有主,為妓死生無定憑。
我今翻成皇天哭,一字吟成萬結心。
寄與青樓多嬌豔,乘早抽身出火輪。
莫待冷落門前日,淚灑西風泣斷魂。
此詞一出,聞者傷心,見者墮淚。翠翹以胡琴投之,淒怨悲愴。莫說姊妹行中聞者俱號泣不能仰視,即如秀媽之狠毒,聽了亦覺潸然淚下。
且說此地有一遊學書生,姓束名守,字其心,乃常州府無錫縣人氏。父親開店臨淄,從父到此。年方弱冠,家事富饒。娶妻宦氏,乃吏部天官之女,既美且慧,隻是有些性酸,卻是酸得有體麵,不似人家妒婦一味欺壓丈夫。他卻要存丈夫體麵,又要率自己性情。又不肯分家於人,卻又能使人不能分其愛。又有一付奇妒奇才,能製人而不製於人。這束守才智那裏及得他來,所以手下事情甚多,宦氏井井有法。
束守雖有外心,隻落得眼飽而已。因從父遊學到此,聞馬翹新聲之妙,胡琴之美,叫書童拿了拜匣,備四匹尺頭,瞞了父親,同一幫閑,信步名賓,來訪馬翹。
翹適不在,遲數日又至,乃得一晤。送上拜帖禮物,翠翹道:“有勞光臨,已增榮寵,遽承厚禮,何以克當。”束生道:“久慕芳卿,無緣少晤。薄具不腆,非敢言敬,聊表寸心之企仰耳。”又送東道銀三兩。秀”媽盛設款待。此日極烹龍炮鳳之奇,羅猩唇豹胎之異,傳斝飛觴,呼盧喝盞。馬翹用了幾杯酒,臉媚桃花,柔性雅語,愈覺風流可愛。但見:
茂矣美矣,諸好備矣。盛矣麗矣,難測究矣。上古既無,今世未見。環恣瑋態,不可勝讚。其始來也,躍乎若朝曦初出;其少進也,皎乎若明月舒光。美貌橫生,燁兮如花;恣態肆露,溫乎如玉。五色並馳,不可殫形;詳而視之,奪人目精。其盛飾也,則羅紈倚繢,盛文章,極服妙,彩照萬方。毛嬙障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麵,比之無色。步依依兮矅殿堂,婉若采鳳兮乘雲翔。
束生看了,快心樂意,道:“小生雖不擅詩韻,但遇此美貌佳人,豈可無贈?不揣鄙陋,漫綴俚詞,以紀今日之幸會雲。”
詩曰:
有美有美皎如玉,無暇無暇宛似仙。
從來未識芙蓉麵,何幸相逢玳瑁筵。
纖手持觴明月下,晚妝臨鏡寶凳前。
閨中逸俊知多少,此樂當為第一篇。
歌罷,酒闌人散,攜手歸房,恩愛甚篤。其後又值束生之父回南,無人督率,更得大展其情。二人劇飲狂歌,吮蕭度曲,對月聯詩,逢時玩景;一連三月有餘,留戀馬家。束生揮金如土,馬家個個歡喜。束生貌性溫和,風流大雅,馬翹亦十分相得。
一晚,翠翹浴起,愈覺嬌豔橫生。束生因說道:“宋玉之讚神女雲:‘被眼,侻薄裝。沐蘭澤,含茗芳。性和適,宜侍旁。順序卑,調心腸。’殆以讚卿也。”
翠翹道:“遠之有望,近之既妖。君何索妾之重比也?”束生道:“私心獨悅,樂之無量。端詳卿狀,殆非風塵中人也。貌豐盈以莊妹,苞溫潤之玉顏。眸子炯其精朗,了多美而可觀。眉聯娟以蛾揚,朱唇的其若丹。素質於之儂實,誌解泰而體閑。
既姽嫿於幽靜,又婆娑乎人前。不意風塵中乃有此種異品,令束生又妒忌又眷戀也。
今見卿浴罷殘妝之態,亦是罕遇,偶作數言,以誌浴景。”
詩曰:
月夜青樓倒玉壺,美人乘醉潔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