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痕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壞笑。
他越聽越恨,越聽越惡心。
他終於對著他說了一句話,滾!你這個惡心的人。
他的煙十三,他不容許別人如此糟蹋!
當他睜開眼時,疤痕已經不見了。
女人麵對著他,也是隔著麵紗,他看不見她溫柔的臉了。
他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改變,但,那夜的話,真相明了。
那個醜陋的疤痕,生在了她美麗的臉。
她說她累了,她不想要了,不想要再見他了!
疼,熟悉的疼,他的心口很疼,他看不清她的眼,但,他真的感受到她的疲倦,她,是真的不要他了吧。
再一次,又有人不要他了。
女人起身,靜靜離去,她沒有發現,他的眼角,一滴一滴。
她真得是說到做到,不要他,第二天,便帶著他出門了。
雪很大,她的手很冰,而他的,亦然。
看著她的背影,他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他認識她的,是認識的。
他的頭一直是昏昏沉沉的,他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直到另一個男人的叫喚,他記起了她的名字。
榮傾語,他孩子的母親,他答應娶的女人。
一刻即去顏已變,她的話已出,她的心已累。
一切皆已憶起,他不再是那個十歲小兒了,他的煙十三真的是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榮傾語,對他,不再有要求了,她不要他了,他不強求。
但是,真的可以不強求嗎?
縱使有千般不清,萬般不楚,都抵不過她的堅持,急促。
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天,在這個寒冷動人的天,也要送走他。
大風凜冽,雪花紛飛,夜晚就這樣不期然地降臨。
她很著急,很擔憂,兩個孩子都很冷了,都很餓了,可是,他們此刻離人煙很遠。
他,此刻是個觀察者,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的一顰一歎。
當她意識到他們不可能從遠處那行人中全身而退時,她冷靜地把女兒交給文悔,從容地走出。
他沒有任何舉動,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一步步走近那些陌生人。
有那麼一刻,他想到,如果她沒了,他會傷心嗎?
所以,當那個滿臉胡渣的男人向她劈下一掌時,他沒有阻止,他想試試,試試自己到底有多麼在乎她。
她頃刻倒地,血液迅速噴出,但,她沒有發出疼痛的哀嚎,下一刻,她就撲上男人的腿,懇求些食物。
即使是向別人“乞討”,她依然不失優雅,她,到底會在什麼情況下失控呢?他轉頭,看著身邊的孩子們,對了,也唯有他們才會讓她失控吧。
他的手漸漸撫上文悔的背,久違的羨慕之情洶湧而上,他,羨慕自己的孩子。
被人保護至極的感覺,一定是最幸福的。
榮傾語,他與她相處的時間並不長,而,他,卻是在乎她的,那麼,她呢?
她那時為何會提出讓他娶她,難道,她也是在乎他的嗎?
腦中的片段依稀閃過,他正眼,心中咯噔一下,快速移到她的身旁。
他利索的一掌,那個扣住她的男人便斷了手。他不喜歡殺人的,除非必要,殺人的感覺其實一點都不好,他會冒冷汗,他會異常的冷,因為,殺人會讓他想起死在他手下的煙十三,那時她最後的笑,他永遠都會心悸。
待他回神,榮傾語卻已被甩在了幾丈之外,懸崖之邊!
他倒抽冷氣,冰冷的感覺傳遍全身,他瞪著那個男人,胸中的怒火讓他動作快速而銳利,片刻功夫,那個男人便倒地。
隨後,他看著她,慢慢地走近她。
她笑著問他,而他,卻確切地看到了她捂住心口的手,她一定很疼吧。
但,她卻逞強,他氣惱,都到生死之間了,她還是對他保留。
他不再管她,快速來到她的身邊,認真地為她解著與枯樹的纏繞。
枯樹的樹枝很脆弱卻彎繞,不易解結。
隻是片刻的寧靜,她顫抖的身軀讓他停下了手,她的眼,緊緊盯著前方,孩子們的方向,焦急,擔憂,一覽無遺。
她失控了,她不顧一切,甚至忘卻生命。
他心傷,她真的失控了!難道她正處在生死攸關的邊界嗎?難道她不知道有他嗎?難道她從不好好想一下自己嗎?
現實不容他再多想,他飛身一躍,頃刻間,他製服了危險,他默默地注視她,看到了心安,看到了放心,看到了放鬆。
她笑了,不是敷衍的笑,不是尷尬的笑,不是疏遠的笑,她真誠地對著他笑,很美,美得吹動了他的心弦,攪動了一池久久平靜的湖水,蕩起了陣陣漣漪,不自覺地,內心中一種久違的興奮衝進了他的感官。
他嘴角微微上翹,發自內心的笑,他是真的有種喜悅的感覺,因為,她的安心。
感動,瞬間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的步伐緩慢,他的嘴角不變,她,在那裏等著他。
幸福難道隻能是短暫的嗎?為什麼剛剛的暖度會立刻被冰冷所取代,為什麼她的笑會沉蕩在深穀之中,為什麼?
他跪倒在地,茫然地看著渺渺雲霧,他感到好冷。
摸著枯樹枝,明明溫度還在,為何伊人卻已消失?
這次,她離開了他,真的是永遠了。一丈懸崖,天人永隔。
煙十三走了,榮傾語走了,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站起身,摸了摸臉,濕潤的液體沾滿手掌。
他哭了?
深吸一口氣,心痛不過如此,痛過即死,感覺隻是失去的那刻,過後,便不再有知覺。
“爹,你會幫我找到娘的。”
不急不躁,不悲不喜,他的兒子,拉著他的衣服下擺,眼神堅定,語氣肯定。
“我……”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在這萬丈懸崖之下,她還會活著嗎?
“我剛才仍了顆石頭下去,發現能聽見聲音,這懸崖應該不深。”邊哄著小妹妹,邊說著自己剛才的測試結論。
他的雙眸睜大,他那隻有六歲的兒啊,他那麼冷靜,那麼從容!
“文悔,你傷心嗎?”
“爹,娘是最愛我的,所以,我也是最愛娘的,自娘掉下去,我不會浪費時間傷心,因為我相信娘不會死的,她說過,她會看著我長大,看著我娶媳婦兒,看著她的孫兒長大,所以,她不會死的!”文悔聲音越說越大,越說越激動,兩行清淚早已打濕衣衫。
“你,是個好孩子。”
文悔,真的很懂事,因為,他有個好母親,她把他教得很好。
而他,總是衝動,總是隨性,總是不顧一切。
那日,她落下懸崖,至今已有半月。
第一日,他把孩子們送到他的府中。
第二日,他快馬加鞭,沒有閉眼,沒有喘息,回到這裏。
第三日,他拾地上的雪,送進嘴裏,沿著崖壁,慢慢下爬。
第四日,他碰到了一個人,一個女人,年紀相較於他,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