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亮的大廳連著走廊,大廳裏有彩燈,有人聲,有一個個瞬移迷亂的腳步,而走廊裏除了仿佛埋在泥土裏的千年破棺材的卡擦悶響之外,就隻剩下寂寥一片。就好像一個硝煙滿麵的村莊旁邊為之做襯托的原來是一個沉寂了的灰麵戰場,那裏,隻坍塌著無數曾經華麗生機的破損屍骸。
孔佳楠從走廊裏走出來,大廳裏的氣氛沉靜的仿佛所有東西都被壓在了某一隻玻璃啤酒瓶裏,隻有頭頂地燈光在尷尬地回旋。
孔佳楠遠遠地看見張池被韓磊陌扶著,灰白的氣流從他們身邊繞過去,張池的眼神延伸著,像筆直的鐵棒一樣,直直地噴射出來,讓人瞬間聯想到那些能夠發出生硬節奏的刀或者劍。
而目光的彼端是相互依偎著的尹梳城和袁亞夢。
孔佳楠皺了皺眉,隨手拉住一個正從她身邊走過的男孩,問:“發生什麼事了?”
男孩低頭看了看拉著他衣袖的手,又抬起頭,將目光移向遠處袁亞夢離開的背影,不耐煩地說:“我怎麼知道?”說完,甩手,舉步,一氣嗬成。
遠處,那個破碎空間交界的地方,韓磊陌的母親正為這場精彩的鬧劇做一個收場,她對著那些一副傷神表情的領導說:“年輕人做什麼都有熱情。”周圍那些本想追究責任的領導們見她那樣的態度也隻好跟著笑笑,然後,不了了之。
人群散開。
張池呆在原地,她看著人散,看著自己周圍被舒張,所有的人都成為地毯上積壓的圍棋棋子散落在整個棋盤之上,而自己也成為其中一隻,靜靜地,沒有聲息。仿佛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孔佳楠走到張池旁邊,問韓磊陌:“發生什麼事?”韓磊陌看了眼張池搖頭苦笑。
然後,他的表情就那樣安靜地陰鬱起來,猶如,花紋的橡膠輪胎,裏麵塞滿了濃稠的氣體,再也無法擠入東西的空間,那樣的窒息。
也許,這次舞會真的成了張池參加過的最糟糕的舞會。所有的陰鬱都像忽然被打破的氣球裏的氣體一樣被急速地擠出來。發出“嗖嗖”的聲響,讓人感覺到渾身都有了顫栗的渴望。
韓磊陌在舞會的最後給了張池最震撼的戰栗,那一刻,她甚至覺得韓磊陌腦後麵的那架橫條有可能忽然掉下來,不等自己發出聲音,她一定已經毫不猶豫地推開韓磊陌。橫條風華的舞姿在空中綻放,然後,‘砰’地砸在自己的頭上。腦漿迸射,一切都變得平靜而和諧。
……
有人用耶路撒冷、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的關係來形容一份三角戀。就好像有一個人已經宣布了誰是他的永遠的和不可分割的……還是會有一個人站出來,仿佛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般理直氣壯地宣布某某將成為自己的。
就好像張池、尹梳城和韓磊陌之間。
韓磊陌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吻張池的時候,張池並沒有推開他。她從斜射進自己眼睛的光線裏看到周圍人們的注視,於是,她把舉在半空中的手放下,埋起了那個本該進行的動作。
但張池一定沒想到的是:此時韓磊陌正注視著張池的背後,因為那裏站著的是送完袁亞夢又折回來的尹梳城。
世界,應該怎樣去描述,是應該用手比劃,還是站到台上去進行一場深情的演講。
仿佛,世界忽然就沒有了任何表述的方法。
隻能,靜靜地,呆在原地期待著它的進展,等待著它出現一個可以透氣的裂痕。
否則,就隻有窒息。
張池到最後還是提前出來了,她在私底下拒絕韓磊陌送她的要求,聲音冷硬得仿佛剛從南極回來,結了冰的空氣仍舊殘留在喉嚨裏,吐出來的聲音也因此受到影響,密密地,夾雜著被冰刀割過的痕跡。
張池走出來,拐了個彎,就看見外麵的黑色空氣緊致地布滿了整個黑色空間。還有黑色幕布前正冰冷著駕著一輛摩托車的尹梳城,尹梳城一改平時的溫和神態,感覺到張池的目光,他冷冷地回頭,冷冷地回視張池,冷冷地開口說:“上車。”
長著倒刺的夜風從張池臉邊放肆地掠過,擊打皮膚最底層的痛覺神經。張池猶豫著將摟在尹梳城腰上的手臂勒得更緊些,防止自己被狂躁的摩托車甩出去,她可以感覺到緊貼著自己的摩托車和它主人的怒氣,看不到盡頭的漫長道路上,他們一直在顫抖,激烈的抖動。
張池本想告訴尹梳城自己頭上的發簪在急速行駛的車速作用掉下了車,頭發披散開來,在空中燥意地擺動,仿佛長了眼睛般重重地擊打著張池的臉頰。
但是,張池沒敢告訴尹梳城,她想:如果尹梳城知道那隻發簪是韓磊陌買給她的,也許掉下車的就不僅僅是發簪那麼簡單了。
尹梳城最後在一個高架橋頂停的車,張池下了車之後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尹梳城的背影,他的身體頎長而堅挺,在那種‘唰唰’刮著冷風的夜晚,從背後看就像是被固定著的泥雕。
風的聲音在尹梳城和張池的沉默之中說不出的冷峻。張池先開口,問:“把我帶出來有事?”
“你跟韓磊陌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就是你跟他什麼關係?”
“你說呢?”
尹梳城敲了敲橋邊的鐵質欄杆,欄杆悶悶地發出幾絲聲響。然後,又變得很安靜。
尹梳城的情緒也在敲了幾下欄杆後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