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1 / 3)

廣告的發布會、宣傳活動、首映會等這些張池不得不參加的活動告一段落後,寒假也應時而至,張池一下子停止了爍寧和學生會兩邊的工作,生活無聊得令她不得不從孔佳楠對康葵葵的日常評價中提取精華。

張池拿著一本時尚雜誌蹲在床頭將近兩個小時,最後,她得出一個結論:這個假期跟以往一樣,她不回家了。

她給張鬆林打了一個電話,電話裏,這次不回家的理由要比以往來得充分,她說:“我在爍寧找了一份工作,想利用這個假期在那裏學一些經驗。”

張鬆林沒說什麼,淡淡地“哦”了一聲便掛了電話。

張池在離爍寧不遠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把東西收拾妥當後便朝爍寧走去。

早上,她先送走了孔佳楠,又送走了袁亞夢姐弟倆。

那時,站在自己家車子門前,孔佳楠絲毫不為司機正費力搬運著的那堆龐大行李感到羞恥,她一邊拍著張池的肩膀,一邊眼神遊離著說:“張池啊!我跟你誰是誰呀?你工作就是我工作,你學習就是我學習,你得到經驗就是我得到經驗,你的就是我的,所以,這次工作拿不到工資就算了,拿到工資咱倆平分。”

孔佳楠永遠都是這樣,她對張池的工資比對自己拿到幾個獎杯更感興趣,也許是因為張池的工資比她的任何獎杯都要實用吧,就好像在張池拿到廣告代言費那天,下午六點多鍾錢才進賬,七點鍾的時候,孔佳楠已經一手拉著袁亞夢一手拉著張池站在市區最大的一家購物商場門前。

孔佳楠一邊注視著櫃台上琳琅滿目的商品,一邊理直氣壯地說:“你們可以不買東西,但我一定要買……雖然我沒帶錢。”

商場的地麵就像被抹了一層強力膠水,孔佳楠的腳抬起又落下,不管速度多快,地麵總是粘在腳上。直到張池為她買了一套新上市的時裝,她才滿意地吹著口哨,轉著手中的包離開。當然,張池也為袁亞夢選了一件禮物,是一條刻著‘池’字的水晶項鏈。

宋盛將張池安排在廣告部B組,跟尹梳城在一個組,理由是:那裏正好缺少一個秘書,有什麼問題也可以請教同齡的尹梳城。

宋盛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婉高貴且鏗鏘帶力,但今天張池聽起來親切多了,她覺得語氣裏似乎帶了絲特別的情緒……

張池想:不管帶了什麼,通過這些月來的見麵和談話,宋盛終於可以像對待一位認識的人一樣對待自己了。

廣告B組的組長是一位四五十歲的慈祥男人,非常慈祥,慈祥到——坐在會議桌的主位上,看著下麵的組員為與工作毫不相幹的話題爭吵得嘶吼連連仍能擺著一張彌勒佛轉世般的蜷肉笑臉。

這不,所有的人都為丘錦琳的那句“你懂什麼?你又不是學廣告的。”而議論開來。

作為話題的對象,張池終於明白宋盛最後跟她說的那段話的用意了,“能進爍寧的人都是很有實力的,他們都經過了重重挑選,但是你是一個例外,也許會有人不服……”對於爍寧這種大公司來說,張池這種打著降落傘出現的職員是最值得爭議和抨擊的。

宋盛還說,“職場上,漂亮女人多得是,首先不管她是天生麗質還是後天加工,有實力的女人漂亮會成為她的資本,但是對於那些臉蛋蓋過實力的女人來說,漂亮會成為她的致命缺陷。”

這句話仿佛就是為張池量身打造的,就在張池一隻腳跨進廣告B組大門時,丘錦琳抬起頭看了一眼張池,又低下頭對著手中的文案說:“這不是張大美女嗎?分到我們組來了?”

這句話直接注定了今後張池在廣告B組的位置。

而且,仿佛為了烘托張池身上水分的巨大,與她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個叫司美的女孩。脾氣好得沒話說,又漂亮又聰明,最關鍵的是,她剛剛留學回來,在國外主修便是廣告。

張池抬眼看了一圈會議桌上的人,組長仍舊微笑著,尹梳城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司美畢竟是剛剛進爍寧,頗具同情地打量著張池,其他人則在進一步地討論這句話的深意。

張池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動作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她把剛才在肚子裏做了預案的話以不卑不亢的形式說出來:“我確實不是學廣告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還希望前輩們多多指教。”並恭敬地鞠了一個躬。

彎下腰的時候,張池覺得盯著她看的那些人的眼神就像群閃著的警燈,而自己則是手捧贓款站在燈光包圍的馬路中央等待拘捕的搶劫犯。更誇張的是,自己仿佛還是裸著的。

張池跟在尹梳城後麵沿著坑坑窪窪的小路走著。

今天上午組裏的人討論應該派誰去做鄉村廣告調查時,丘錦琳漫不經心地說:“當然是最沒事幹的人去了。”然後,她的視線就正好不經意地調向張池,張池摸著狂跳的動脈血管,覺得自己就像被人打了興奮劑卻關在籠子裏的野狗,恨不得馬上跳出來咬人。

她站起身恭敬地俯視著所有人說:“讓我去吧。”

在這之後,尹梳城和司美也先後站起來。尹梳城站出來沒有人知道原因,但是,大家都知道司美為什麼會站出來。司美進入B組沒幾天就以大大方方地一盒便當宣布了她對尹梳城的……暗戀。

當然,最後尹梳城還是找到了充分的理由拒絕了司美的好意。笑話,張池想:再多一個人,尹梳城站起來就沒意義了。

所以,現在彎彎曲曲的小徑前行著的隻有尹梳城和張池。

張池發現自己的腳經過幾個小時的欺負已經疼得麻木了,高跟鞋的鞋邊摩擦著腳麵,鞋跟滑動在路麵鋪著的石子上,劃出一條條痕跡。張池一向不喜歡穿高跟鞋的,她認為穿著高跟鞋確實比別人高了,但是,把高跟鞋脫下來,卻發現自己比自己矮了。

然而,高跟鞋是職場女人的必要裝備,張池認為自己現在也算半個職場女人。

張池從包裏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問身前的尹梳城:“已經調查得差不多了吧?”

他們已經沿著這條路隨機地抽取了幾戶人家和幾家小店進行過詢問調查,也許是他們的人格魅力不凡,被調查的人態度都很好,甚至有一個老人家的櫃子上就擺著索萊安妮,老人的孫子看看拿著水杯坐在椅子上的張池,再看看包裝紙上捧著蛋糕的張池,經過反複思想鬥爭,還是向張池要了簽名。

尹梳城回頭看了一眼張池,側身站到路邊,伸手向張池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張池習慣性地朝前走了兩步,忽然轉身吃驚地問:“你不認識路?”

尹梳城聳聳肩,“當然,我以為你會記下的。”

“明明知道我不會記。”張池朝四周掃視一圈,咕噥著:“不認識路瞎跑什麼呀?”

兩個不認識路的人沿著小路瞎走了一段,來到一家小商店,尹梳城一邊買水一邊向售貨員大媽問路,張池斜倚在櫃台邊,看著仍舊笑臉迷人的尹梳城,蹭著腳上的高跟鞋,覺得又氣又煩。所以,當有人伸手探進她的包裏時,她也沒發現。

尹梳城把一瓶水打開放到張池手中,拿著另一瓶水說:“我去趟廁所。”

尹梳城上廁所的時間很長,其間,張池隨便在找了個凳子坐下,脫掉高跟鞋,腳後跟處被鞋幫磨破了皮,沿著勒痕滲出血來,周圍的一圈開始由青轉紫。

尹梳城走進來一眼就看見了張池放下褲管的動作,他伸手拿起張池的腳看了看,皺著眉問:“怎麼不早說。”

張池瞪著眼睛看尹梳城的頭頂,如果剛才沒有感受錯的話,尹梳城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虐待孩子的後媽,張池差點本能地抱起自己的腿往後縮兩步申辯:“這是我的。”

尹梳城轉身,歎口氣,在張池身前半蹲,張池穿上鞋子,站起來說:“我自己能走。”

尹梳城又歎口氣站直身,雙手一伸把從他身邊繞過去的張池抱起來,張池壓下驚呼,說:“好,好,你背我吧。”

尹梳城背著張池按照售貨員大媽指的路走到大馬路邊時,天已經灰蒙蒙的了,他們在路邊等了一會兒,沒有見到車來。

馬路邊的田裏揮著鋤頭的大叔抬頭看看他們倆問:“你們在等車啊?”不等張池他們回答又接著說:“這裏隻有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有車。”

張池從兜裏掏出手機看了看上麵的時間,六點半了,又把手機收進兜裏,動作大了點,金屬外殼磕到了尹梳城的蝴蝶骨。

尹梳城‘嘶’地抽了口氣,又沒心沒肺地笑了兩聲說:“明天早上八點,我們倆會不會成為優美的雕像?嗯……姿勢還不錯。”

張池當作沒有聽見尹梳城的話,轉過頭問身後的大叔:“這裏有沒有賓館之類的地方?”

“鎮上有,不過也得坐車才能到。”

張池在肚子裏歎了口氣,尹梳城倒是一點都不著急,張池見尹梳城這種態度也穩定了自己的情緒,兩個人安靜地站在路邊,形狀真的開始接近雕像。

冬天的夜晚特別冷,一陣寒風飄過,張池忍不住打了一個鬥,尹梳城收收臉上的笑容,走到田邊問道:“叔叔,你們家有床嗎?能不能讓我們在你家寄宿一晚?我們可以付錢。”

大叔看看張池和尹梳城,收拾了東西說:“好,跟我來。”

這是一個三口之家,家裏除了大叔之外,還有大叔的妻子,他們的女兒與張池差不多年齡,在外地上學,這也許是他們這麼輕易讓張池寄宿進來的原因。

尹梳城把張池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抹藥,張池靠在身後的枕頭上翻看今天在路邊買的報紙。

大媽給他們安排房間的時候不好意思地說:“雖然有兩個房間,但隻有一套被子,我得去給你們借一套來。”尹梳城微笑著搖搖手說:“不用麻煩了,我跟她睡一起就行了。”大媽轉頭看看張池,見她沒什麼反應便點頭同意了。

如今,兩個人便窩在同一張床上,尹梳城處理完張池的傷口後,問:“丘前輩好像對你有點意見?”

張池仍舊翻著手中的報紙,說:“實力是不會騙人的,以後會好的。”

“很自大嘛?”尹梳城輕笑,張池不理他,尹梳城不喜歡她這樣的神情,掐了掐剛剛包紮好的腳後跟,張池‘啊’的一聲猛地抽出了自己的腳。

尹梳城乘機爬到床頭抽掉張池手中的報紙,俯身看著張池:“你多說一句話,會少根頭發絲呀?”尹梳城的臉離張池的隻有一個手掌那麼遠,張池甚至可以感覺到尹梳城煽動睫毛引起的空氣波動,張池撇過尹梳城的臉看天花板下吊著的彩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