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蕉你個蠢驢蛋!你是白癡啊!”喝罵的矛頭一下子轉過來對準書生,“沒有看見我在為我們的自由而努力嗎?還不來幫忙?”
“幫,幫忙?”寧采臣還是呆著,“小生,小生可以幫上什麼忙呢?”
冬天大怒,“幫著撞門你都不會啊?你腦子裏放的是石頭還是大便?”
好惡心。寧采臣顫抖了一下,慢慢站起來。“但是這樣的鎖,好像是撞不壞的!”他老老實實交待,“這種叫做子母雙關鎖,撞不壞的。”
“我管它子母雙關鎖還是狗男狗女鎖,”冬天翻翻白眼,“我隻是叫你幫忙把這扇破破爛爛的門給撞下來,你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啊?”
“把門撞下來?!”寧采臣捧著掉下來的下巴,他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啊!為什麼這樣的事情也要落到他的身上?
冬天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在哀怨什麼了,心頭火起,一巴掌拍在門欄上,“你還是不是男人啊?”一點點小事就叫苦連天。
燭火明滅間被掌擊聲嚇得猛然抬起頭來的寧采臣頓時大叫起來:“啊啊,你受傷了,哇,好多……血……小生,小生最怕……”話尤未完,雙眼一翻,人已經倒在了地上。
“血?”冬天自己也吃了一驚,慌忙抬起手來卻看見手掌上果然一片鮮紅,“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急叫起來,“我——咦?”觸摸上去竟然是碎碎屑屑的,根本沒有血液的濕潤感,而且一向靈敏得賽過狗兒的鼻子也沒有嗅聞到任何血腥的氣味。
這是?
“朱砂?”這個玩意兒竟然是朱砂!冬天在親口嚐試了以後得出這個結論。因為五歲的時候曾經跟著一個神棍到處騙吃騙喝,所以多少也懂點這種裝神弄鬼的伎倆。
但是好好的朱砂不用來騙人,抹在門框上是為了什麼?
“起來!”冬天用腳踹踹寧采臣,“不要裝死了,當我不知道你是在逃避撞門的責任嗎?香蕉你個朱砂的,給我起來!”
可惜寧采臣卻是真的怕血,而昏迷過去也不是冬天以為的裝死,所以即便不良少女如何威脅恐嚇,書生依然沉浸在幸福的昏迷當中。
用幸福來形容半點誇張都沒有,因為很快冬天就開始後悔為什麼昏過去的人不是自己了。
“怎麼突然冷下來了?”第一個反應是這樣的。冬天忍不住抱著自己的雙臂,“剛才還好好的。”而且明明點著蠟燭的,為什麼視線也模糊起來?
然後,嗚——有點像是風的呼嘯傳過來。“喝!”冬天往後退了兩步,什麼味道那麼臭?剛才也沒有聞到啊。
“嗒——”猛地頭皮上麵一涼,好像有什麼東西滴了下來。
房間裏麵漏雨啊?皺著眉頭順手一抹,呃!什麼東西,黏黏的、稠稠的不像是雨水啊。
“嗒!”這次更過分,一大坨就這麼滴落下來,正沾在她的衣角上。冬天大怒,順手一捋,卻又頓時臭氣四溢。
“這是什麼鬼地方啊,髒成這樣。”不良少女惱怒得正要大喝,一抬頭卻又發現——一陣說不出是藍色還是白色的薄薄煙幕緩緩升起在房間裏麵,詭異的氣氛變得竟然還有些旖旎。
這樣不符合常理的現象一般來講就可以嚇住很多人了吧?冬天在心中冷笑,可惜她五歲就出來裝神弄鬼,要找比她更加不相信這個世上有鬼怪存在的人都隻怕很難了。眼前的狀況雖然詭異,但絕對不是不可能的。而燕赤霞那個混蛋絕對就有能力和可能做這樣無聊的事情。
“燕赤霞你個香蕉爛西瓜,耍什麼下流手段嚇唬人?”一挺腰,冬天冷冷地斥罵道,“是男人就出來跟我單打獨鬥!”
叫囂了幾聲都沒有人回應,冬天氣得衝到門口狠狠踹了門框兩腳,“變態變態變態!”吼完了才隱約聽見身後傳來拖遝的腳步聲。
“混蛋寧采臣,你終於醒過來了嗎?”真是一個沒有用的家夥。冬天詛咒著回過頭去,“耶!你怎麼一下子就瘦得像個骷髏似的?”
那是張死氣沉沉的臉,還不斷有一坨一坨爛掉的肉和著黃褐色的膿水往地上滴落,走一步就在腳下形成一攤臭水,黑洞洞的眼眶下麵懸著半顆還沒有爛透的眼珠,鼻子部分卻已經隻剩下了兩個黑洞……
“靠!你以為你打扮成這樣我就怕你啦?”冬天不屑地撇他一眼,“香蕉你個僵屍的!”一甩手兩根手指直接插入那黑洞洞的眼眶,“一點職業道德也沒有,以為黑洞洞兩個眼眶就能嚇住人?最起碼也裝兩隻沒有骨頭的手……手……”
空的,那眼眶裏麵什麼都沒有,而黏嗒嗒、濕漉漉的感覺卻清晰地爬上了手背。
“吼!”
“哇啊!鬼啊啊!”終於明白過來眼前是什麼東西的少女完全忘記了自己保持的不良作風,下意識抱著頭往地上一蹲。卻在那時猛地聽見頭上門扉一陣爆裂聲響,在那突然出現的一個大洞裏露出一隻拳頭,再接下去那拳頭上的兩塊腐肉就掉到了她的臉上。
“嘔——啊啊——”
“沒有法力?”燕赤霞有一時的忡怔,呆望著眼前的情形——這個他曆經千辛萬苦從另外一個時空找來的女孩子,竟然半點法力也沒有。
適才冬天一不小心抹掉了門欄上麵的朱砂,遠在東邊廂房的他立刻就有了感應。蘭若寺畢竟是一個惡鬼群集的陰寒之地,若無道術法力護持,那些冤魂不散的惡鬼僵屍必然又要出來興風作浪。
本來也沒有想到那麼快就讓他們見識到這些妖魔鬼怪,誰知道那位姑娘一來就引來了麻煩。但是既然已經來了,他倒也想見識一下這位令他百般辛苦的“高人”究竟潛質如何。於是偷偷躲在西廂房的房頂上觀察,也便可以及時幫一把手。
可是結果,卻是讓他大吃一驚——那個囂張的女人,她完全沒有法力!
“呃!”半吐出口的的確是他的呻吟,就算不用手去抹他也知道此刻自己的額上全是冷汗,“我這樣辛苦究竟是為了什麼啊?!”猛然間一陣劇痛湧上心頭,那是自己法力衰退的跡象。
真是一場笑話!燕赤霞仰天長吸了一口氣,堵塞在心頭的痛沒有遏製,反而更有一股酸澀的意味衝上自己的鼻端。
“我沒有錯,我怎麼會錯呢?”夜風倏忽飆起,拂起道袍,天上卻是浮雲卷月,森冷冷露出盈滿的一角。
“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才如此逆天行事,把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吸到這裏來。我是為了,為了找到可以代替我守護這個天下的人啊,守護那些不明白這個世界越來越陰暗、妖魔已經叢生的人啊,難道這樣很好笑嗎?”
痛越來越劇烈,他就要死了!他知道,很久以前就知道,也就是因為知道了,所以才拚命擺了逆天陣想把可以替代他的人找來。
結果卻找來一個根本沒有法力的女人!
真是一場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
透過掀開的瓦片,下麵的戰局猛然又發生了變化。那個囂張到連僵屍都不相信的女人,竟然白癡到用自己的手去插僵屍的眼睛。燕赤霞很想和平時那樣狠狠笑出來,可是從唇邊掀起的卻是破碎的呻吟。
現在終於輪到她害怕了吧?終於也相信這個天下的確是有僵屍的了吧?冷冷看著那個笨女人被僵屍追著跑,燕赤霞應該出手相救的動作始終沒有做出來。
她是一個錯誤的存在!心底裏隱隱有這個說法,既然是錯的,她為什麼還要存在?存在難道就是為了刺激他,讓他終於明白自己傾一生努力所作的決定其實根本就是一個錯誤嗎?
人,不是貴在自救的嗎?如果她連自己也救不了,他憑什麼還要救她?
手懸在半空當中,救人的意圖卻好像被風吹動的雲那樣,一點點淺淡下去。
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