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懂啦!”她被他的說話方式搞得焦頭爛額。
“還記得嗎?棠棣曾將一堆紙拿給你看,你當時臉色大變。”他試著提醒她,“你拿著它們向我揮手時,我隻看到‘警告信’和‘花枝嬌’六個字。”
所以他才知道警告的存在而不知內容。“你眼睛真好。”她由衷地稱讚。
“我是將軍,百步穿楊的功力不可缺。”他隱約覺得來到她身邊是天意,“更準確地說,因為對象是你,所以我對危險格外敏銳。”
“救我時也是嗎?”她喃喃地問。
“沒錯。當時你不想說,我尊重你不逼問。可我一直掛心。”他低聲說著,不想破壞安謐的氣氛,“風荼是你前男友,這種身份讓我嫉妒。當你們單獨坐到一塊兒時,我特別留心。”
無法相信,在一片昏暗的台下,在T台上的他是如何用心地尋找她。被他獨特的體貼感動,花枝嬌的眼淚浸濕了他的病服。
“那時不知為何會突然想起警告信的事,現在想來,該感謝我的直覺。”他沉沉地笑了,“當我注意到刀光時,頭腦一片空白地就往下衝,腳扭到也不知道。不過,我那幾招幾式打得漂亮吧?”
“臭屁。”花枝嬌被他的話語逗笑。
他輕歎口氣,認真地說:“我很高興沒有失去你。”
“回……”花枝嬌忍不住又淚濕眼眶,“我們的相遇,是上天注定的對不對?”
“一定是。”
“那我們回去後,一定要將接你來的遊泳池供起來,每天燒三炷香。”她開玩笑。
“遊泳池太大,供起來很困難哦。”他的唇停在她的旁邊。
“那怎麼辦?”她挽上他的後頸。
“我是你的保護神,直接供我好了。”達奚回壞心地湊近目標物,啄了一口,“隻要每天一個吻,我是超級好養的。”
“結果還是我養你嘛。”花枝嬌主動吻住他,拒聽他主動權被搶的抗議。管它過程如何,反正最後她贏了。
屋內柔情一片,羞得屋外麻雀撲騰撲騰扇著翅膀,逃得老遠。有情人的天下,甜死人了。
風荼的到來,是預料之中的事。那個優雅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黑色的眼圈,右臉上一塊青紫傷痕——達奚回回旋踢的結果,下巴冒出青色胡碴,幹涸的嘴巴……他蒼白憔悴的麵容上,有掩不住的疲倦。
達奚回和花枝嬌望著避開視線、呆立在門口沒有進來的男人,沒有出聲。病房的空氣凝固了似的,除了刺眼的陽光外,什麼都靜止了。
良久,門口的男人筆直地望向病床上的兩人,“為什麼……不起訴我?”他有被帶走做例行的詢問,卻因為花枝嬌說“隻是朋友間的普通糾紛”、“開玩笑過火了些”而草草帶過,很快就回家了。
“因為你並不想要我的命。”花枝嬌仿若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
“誰說的?”風荼的聲音拔高了八度,格外尖銳。
“為什麼選在會被人看到的地方動手?”花枝嬌想弄懂他下殺手的原因,“因為即使傷了,也可以很快地送到醫院、不會死對不對?無論怎麼想,我都是死不了的。你能否認這一點嗎?”
比起花枝嬌逼人的攻勢,無言以對的風荼隻能無力地垂著頭,緩緩蹲下,軟軟地背靠牆壁坐下。“為什麼……為什麼……”隻能聽到含糊的低語從他的嘴裏發出。
“問我幹嗎?我才是被害者呢。”花枝嬌發現她根本不認識眼前的男人。
“你是被害者?哼!”風荼回神,聽到她的話,不滿地嘲弄,“我才是真正的被害者。”說到這裏,他大聲地反駁。
“我們之間過往的感情有傷你至深嗎?”花枝嬌聽不懂他的意思,“我連親吻也不曾給過你,這樣也算情真意切的男女朋友?”
“咦?”一直安靜聆聽的達奚回發出疑問,“可是風荼明明說嬌嬌是‘放浪’的……”
“我放浪?”不用風荼回答,花枝嬌已經在不滿地嚷嚷,“達奚回你什麼意思?”
“不是我說的!”擺著手澄清,他直指風荼,“我們在酒吧喝酒那夜,他就是這麼說的。”
那天的情景如電石火光在她腦間飛過,花枝嬌頓悟,“所以你才為了袒護我而打他?”
達奚回漲紅了臉,“打他有賭氣的成分,不過事後已經證明了那是謊言嘛……”他搔著後腦,笑得越發不好意思。
真老實。感動於他的信任和維護,花枝嬌先將激情壓在心底,接著問風荼:“那麼你為何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
風荼呆呆地望著窗外,久久之後,才開口:“讓你們失和,你們就不會在我麵前卿卿我我。也許心情平靜下來,我就不會想殺你了。”
他的話符合了她的初步猜想:他妒忌她的幸福。
“這一切,都是你自己招惹的。我明明警告過你,不要來這裏,不要靠近我。是你自己不聽,偏要在我眼前訴說著你的幸福。我討厭你的笑容,討厭你的天真,討厭你的毫不防備。你的一切,我統統討厭!”風荼幾近失控地尖叫。
“風荼!我傷害過你嗎?”花枝嬌無法承受。竟然有人恨她如此之深!
“一直都是。”他盯著她的眼神裏充滿了憎恨與控訴,讓花枝嬌不禁打了個冷顫,“三年前把我當做父兄般依賴,三年後用這雙眼睛信任地望著我……不、不止三年的痛苦,從你存在的那天起,你就無時不刻不在撕裂我的心!”
在進入自己世界的男人滿眶淚痕地大聲叫嚷,他已經神智不清了。花枝嬌和達奚回同時選擇了沉默。麵對這樣的風荼,有理也說不清。
“為什麼你會存在,為什麼你會和我相遇,現在為什麼來打擾我逐漸平靜的生活?我欠了你們什麼啊……我也想要幸福啊……”喊到最後,他已是泣不成聲。四十歲的男人跪坐在地上,哭得像孩子一樣。
“風荼……”花枝嬌沒想到會發展成這副光景。她猶豫著走向風荼,身後的達奚回輕輕一推,有著鼓勵的溫暖味道。她跪到風荼的腳邊,小心翼翼地拭去他的淚水,“如果你願意,可以說出來。我會當個很好的傾聽者……”
“我才不要你好心施舍!”風荼突然抬頭咆哮,還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哭紅的眼很是嚇人。
“嬌嬌!”達奚回一看不對勁,翻身就要下床。無奈左腳被固定,他隻能狼狽地讓上半身掛在床沿。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怎麼亂動?”回頭一看,花枝嬌焦急地邊嚷邊想掙脫手腕。風荼先是一愣,隨後順從地鬆開手,眼見分開的情侶又緊緊偎依在一起,不願分離。他忽然笑了一下,淒涼地問達奚回:“你喜歡她哪裏?”
護住顫抖的女友,達奚回堅定地告訴他:“善良和純真。”因為善良而救了他,因為純真而相信他。
風荼似乎很滿意這份答案。他重新戴好眼鏡,站直了身體,“我也是因為這樣,才在三年前離開她,不忍心再繼續欺騙她。”
“和我戀愛是因為——”
“以為……可以利用愛情傷害你。”他淡淡地說。
“傷害我?想殺我?究竟是為什麼?”但她無法恨風荼,因為他的臉上全是失去所愛的痛苦。
“你的父親二十七年前放棄了我,選擇和你已經懷孕的母親共組家庭。”
花枝嬌和達奚回瞪大了眼,因為這意外的答案。
“我是真心恨過他,恨到想毀了他的一切。”他的眼神漸漸迷蒙,似乎回到過去。那個頎長的、高傲英俊的男人,業界知名的模特……“可是到最後,我還是退回到角落,隻是靜靜地看他。我什麼都可以遺忘,隻有這個共存的業界,是我惟一無法割舍的。誰知卻遇見了你……”他定定地盯著花枝嬌,苦澀地微笑。是命運的嘲諷嗎?所以他早已結痂的傷口再度裂開,任由恨意淹沒自己。
“我知道父債子還沒道理,加上你的天真救贖了我。所以三年前我終於醒悟,決心北上發展。這期間我過得很好,直到發現我們公司承辦的比賽中有‘花想容’出賽時,不想再有回憶的我寫了警告信,阻止你們前來。結果……對不起,因為我的私心……”
“是我不好,不該以什麼都不知道的麵孔來令你難過。”雖然不是自己的責任,但花枝嬌實在過意不去。
風荼愣住了,為她的體貼。一時間,溫暖在他心裏重新揚起。“太過善良的話,小心被他吃得死死的哦。”鬆了口氣,終於可以放下所有的重負了,風荼真心地笑了。
風荼笑了,他的笑容好美。花枝嬌紅了眼眶,為這份久違的祥和。
“我還是要再次道歉,為我動手用刀的事。”風荼用手握住了門把,低低地說著,“妒忌你的幸福,讓我失去了理智。因為比賽的那天……那一天……”他停頓了一下,似乎為了掩飾哽咽,“是我和你父親第一次相遇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