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夕陽殘照(1 / 2)

“人居然不見了?”

高力士難以置信地盯著麵前那個滿臉惶恐的小宦官,心裏忽地竄出了一種難以名狀的荒謬感。有沒有搞錯,人家建了這樣的大功勳恨不得馬上來邀功請賞,這一位居然是消失得無影無蹤?就算徐瑞昌先前的謀劃有僭越之處,天子對此也頗有微詞,但那也僅僅是頗有微詞,還沒到難以容忍的地步,這會兒召見更是預備起用,可這人都不見了,還談什麼起用谘議?

“他家裏的人怎麼說?”

“這……”那身著青袍的小宦官頓時為難了起來,偷偷抬頭一瞥,見高力士正冷冰冰地注視著他,他這才哭喪著臉說,“那位徐大人家裏總共也就隻有一個老門子和一個啞巴侍女兩個下人,小人不管用什麼法子,兩人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小的幾乎把他家裏都找遍了,最後在紙簍裏找到了這樣一張東西。”

高力士皺了皺眉頭,隨手從那小宦官手中搶過那張皺巴巴的紙,快速掃了一眼。可是,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他頓時更加惱火了。那上頭隻用潦草的筆跡寫著八個字——事成之後,遠走高飛——他娘的這又不是謀反,這個家夥跑什麼?

他也懶得再和這個辦砸了事情的小宦官浪費口舌,揮揮手就把人趕了下去,隨即便躊躇起了如何向李隆基呈報這件事。要說這並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雞毛蒜皮,但那位剛剛掌握了所有大權的至尊正在患得患失的節骨眼上,會不會借題發揮就很難說了。

距離發動的那一天已經過去七天了,這七天長安城中死傷無數,但凡太平公主重用的都要黜落,但凡太平公主貶斥的都要重用——雖然這用人之道著實是簡單粗暴,但如今朝堂之上的事情千頭萬緒,實在沒有氣力一一甄別。那位素來有賢名而且不肯同流合汙的宰相陸象先,不是也已經被外放做了刺史麼?話說回來,小淩的公公裴伷先馬上就要回來接任京兆尹了,這丫頭怎麼還是那麼死心眼?

高力士心中盤桓著無數念頭,就這樣心事重重地進了立政殿。他進門的時候,所有宦官宮人都畢恭畢敬地彎下腰去,這不禁讓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原本繁盛的家族一夜之間灰飛煙滅,他在懵懵懂懂之間就成了閹奴被送入宮中,於是隻能憑借千番麵孔向上爬。如今他終於到了一個頂點——知內侍省事固然是他的前輩可能達到的,但從三品的右監門將軍卻是隻屬於他的榮耀。

整整衣冠踏入內殿,他卻看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頃刻之間,他的恭謹神情變成了微妙的惱怒,隔了一會方才恢複了正常。屏氣息聲地走到李隆基身側,看到下頭的裴願正在一絲不苟地稟告抄檢太平公主第的一應狀況,他忍不住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讓裴願去抄家……也不知道天子究竟是怎麼想的!

“僅僅是興道坊那座宅子就藏著錢七百萬貫,駿馬二百二十匹,絹帛無數,府庫中的珍玩甚至還超過了內庫……人道是姑母富可敵國,還真是一點不假!”李隆基用手指輕輕彈了彈麵前的冊子,麵上露出了一絲冷笑。端詳了一會麵無表情的裴願,他忽然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方才字斟句酌地說,“太上皇如今心境不佳,大約還會留十七娘住一段時間,你若有閑暇,不若……”

話說到這裏,他頓時說不下去了。不管怎麼說,裴願都是他發動時運用的第一步棋子,而此次他又擔心旁人被太平公主家中堆積如山的財貨起了貪心,更擔心有人不能體會他的意思擅自處置太平公主的兒女,於是又把抄檢公主府的事情交給了裴願。如此一來,他又怎麼讓裴願去麵對他的父皇?若是一個不好,隻怕李旦一見裴願就會勾起某些回憶。

“陛下,如今外間已經事了,臣請解左羽林中郎將之職。”裴願突兀地插了一句,隨即便坦然抬起頭來對著李隆基的炯炯目光,“羽林乃天子禁衛,如今陛下正該趁此機會清理北衙南衙禁軍,用心腹之人擔當重任。臣妻如今在宮中待產,臣想多多陪一陪她,也好多陪太上皇說說話。”

笨蛋!這個無可救藥的傻瓜!

高力士在心裏把裴願罵了個狗血淋頭,可瞥見李隆基那了然的表情,他又有一種歎氣的衝動。裴願之前乃是太上皇李旦親自任命的中郎將,即便之後立下大功,那些新貴們指不定會有什麼心結,即便裴願不說,李隆基大約也會提出這層意思。可是,那總得是有補償的,這愣小子居然什麼都不提,豈不是把主動權全都交到了天子手上?

“朕都依你。不過,等到你的孩子呱呱墜地,朕可是還要大用你的。”

裴願聞言一愕,可是看到李隆基那種不容置疑的表情,他隻得躬身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