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中的紫禁城靜謐的宛如一座空城,隻是偶爾有守夜的宮人在外麵走過發出悉索的聲音。他們提著暗黃色的宮燈在這個寂寞的城池中謹慎慢行,如同黑暗世界的勾魂使者一樣。
子時已過,卻聽不見打更的聲音,想是打更的宮人去哪裏偷懶了吧。興許是折騰一天累壞了,鍾粹宮裏的秀女們早早的就睡去了,可唯有玉蓉久不入眠。想起今天那兩個宮女的話,玉蓉仍心有餘悸。鬼神之說本就是無稽之談,冤魂索命更是無中生有。玉蓉堅信,一定有人假借鬼神之說借機來除掉那些優秀的秀女。後宮的女人不能允許有任何威脅自己地位的意外存在,未雨綢繆未必不失為一個好法子。看來她們即將要麵對一場腥風血雨的陰謀了。而婉忻興許會成為“獵人”第一個目標。這樣的想法使她心煩的很,她深深的歎了口氣,不再去想了。
玉蓉坐起身,輕輕的打開幔帳。銀色的月光透過窗灑在她的臉上,使她的臉色顯得蒼白許多。整理了下淩亂的頭發,玉蓉悄悄的下了床。怕吵醒鄰床的秀女,玉蓉隻好輕手輕腳的。
這屋子很寬敞,住兩個人綽綽有餘。可能因為是西廂的關係,所以屋子裏悶熱的很。玉蓉走到窗前支起窗子,午夜的清風拂過她的臉頰,涼爽非常。
玉蓉抬頭看著天上的殘月,月光清冷如水,掩蓋了星辰的璀璨。還有三天便是中秋節,算一算她已經離家快半月了,不知道額娘現在怎麼樣,或許額娘早已對她這個女兒失望透頂了吧。想起當時離家的情形,玉蓉心中泛起陣陣的酸楚。
玉蓉把手伸進領口,摸索著他送給自己的玉佩。曾經,每當她遇到困難的時候,她總會把那塊玉佩握在手心,讓它給自己解決問題的勇氣。這些年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玉蓉落寞的垂下眼眸,卷翹的睫毛在她的臉上留下半圓形的黑影。他現在在幹嘛?是否和她一樣看著同一輪明月呢?還是,他早已對她死心了?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曾經他們握著彼此的手許下這個承諾,發誓永不分離。可惜現在這個承諾隻能是個奢侈的夢,永遠都無法實現了。
放下窗子,玉蓉感覺臉上有些許的涼意。手指觸碰著臉頰,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已淚痕滿麵。
“額吉,不要丟下我,穎琪兒錯了,不要走,不要……”
一陣高聲囈語打斷了玉蓉的思緒。她走到穎琪兒的前邊,發現她的眼角同她一樣留著淚水,玉蓉伸出手想撫平她緊蹙的眉頭,卻發現她蹙的更緊。
“額吉,不要,不要……”穎琪兒努力的搖著頭,一副痛苦萬分的樣子。
“穎琪兒,醒一醒。穎琪兒你在做噩夢,穎琪兒?”玉蓉輕輕的推了她幾下,試圖把她叫醒。
“額吉……”穎琪兒突然驚醒,汗流浹背。她虛弱的支起身,喘著。
她叫巴林穎琪兒,是蒙古鑲紅旗輕車都尉納親之女。穎琪兒還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那些人怎麼人心把這麼小的她送進這爾虞我詐的後宮來?看著穎琪兒稚嫩的臉,玉蓉不禁心疼起來。
“你怎麼在這兒?”穎琪兒用冰冷的眼神看著玉蓉。
“你做噩夢了。”玉蓉答道。
“不關你的事。”討厭玉蓉同情的眼神,穎琪兒背過身躺下。安達說宮裏的女人都很壞,她要學會保護自己。她是帶著使命進宮來的,她身係著蒙古大漠千萬口人家的生計,所以她必須堅強起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同情會讓她覺得自己她還是個孩子,她還需要大人的保護。她不需要……
看著穎琪兒倔強的背影,玉蓉搖頭。心想,又是一個任性的丫頭。
天終於亮了,太陽煦暖,透過窗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影子。玉蓉早已醒來梳妝,銅鏡中的容顏略顯憔悴,整夜失眠讓她的眼下泛著淡淡的黑色。放下手中的梳子,玉蓉走到穎琪兒的床邊。穎琪兒還在睡著,隻有這個時候她才會像個孩子,不會對人充滿了防備和敵意。看看外麵,宮女們已經來給她們送梳洗用的東西了。玉蓉把幔帳掛在一旁的銅勾上,輕聲喚醒還在熟睡的穎琪兒。
睡眼惺忪的穎琪兒坐起身,揉了揉朦朧眼,臉上掛著還沒睡飽的不爽神情,可愛至極。這樣的表情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吧,玉蓉心想。可當穎琪兒看見床邊的玉蓉後,臉色瞬間暗了下來,恢複了不符合她年齡的成熟和冷漠。
“天亮了,一會兒蘇嬤嬤就要來了,你還不起床嗎?”其實玉蓉早就料到穎琪兒醒來的態度,這麼做隻會費力不討好,可是畢竟她們同住一個屋簷下,總不能見她睡過頭也不管吧。
穎琪兒沒有回答,隻是冷著臉下床穿好衣服。這時宮女們也端著臉盆,拿著汗巾走了進來。她們放下臉盆,然後恭敬的說:
“請兩位小主盡快更衣梳洗,一炷香之後蘇嬤嬤要帶各位小主去如意館為各位小主畫畫像。”
穎琪兒沒有搭理那些宮女,隻是安靜走到臉盆前洗起臉來。
“知道了,你們去忙吧。”玉蓉示意她們出去,宮女們行禮便離去了。
“以後我的事你最好不要管,天亮了自然會有那幫奴才叫我起床的。還是你天生就是一副奴才命?若真如此,你還選妃幹嘛?幹脆去雜役房做宮女不就得了。”穎琪兒刻薄對玉蓉說,絲毫不留餘地。
玉蓉沒做聲,隻是無奈的笑著。現在的穎琪兒就像一隻受過傷的刺蝟,用自己鋒利的刺包圍著自己,靠近她的人會遍體鱗傷,而她自己的傷也會日趨惡化。這樣她定是曾經經曆過什麼令人痛苦的事情吧!玉蓉猜想……
一炷香過後,秀女被帶到了如意館。如意館是紫禁城收藏字畫古玩的地方,任何的名家之作在這裏都能找得到。
今天的秀女們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希望畫師可以把她們畫得更美一點。當然,她們手中的準備的紅包也會十分的豐厚。冊封當日,百餘名秀女站在皇上麵前,皇上哪能逐一看清她們的長相,唯有指望自己的畫像可以給皇上留下些許印象。所以那幫秀女拚命的賄賂畫師,希望可以讓自己脫穎而出。在眾秀女中,玉蓉無疑是特別的。未施粉黛的她,顯得臉色蒼白,再加上睡眠不足的關係,使她看起來滿臉倦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