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三章 酒不醉人(2 / 3)

四公主和一紅衣女子坐在一處,慢慢地飲酒夾菜,默不作聲。倒是她旁邊的女子忍不住開口,“四公主和九公主關係好嗎?”

“呃?”印雨抬起眼,打量著容貌豔麗的女子,又看看她不遠處的相公,蒼白的麵上閃過不解:這麼美的女子,卻配上那麼平凡的相公?

印雨不動聲色地問,“九公主?你是什麼身份?”

“小女子施眉。”

“哦。”她這麼一說,印雨便全都明白了,先丞相大人的長女施眉暗戀三皇子多年,前段時間卻匆匆嫁出去,還真倉促可疑。印雨心早疲憊,此時也還是覺得諷刺可笑,唇一勾,手捧著杯子,問,“是不是九妹設計讓你嫁給你不願意的人了?”她還用這招?也不怕遭報應!

施眉搖頭,目光迷離地看著遠處燈火明媚下的三皇子、九公主、雲抒雁一幹人,苦苦一笑,“我是被他們所有人逼得……我喜歡的人……也算計著我……”

她是指三哥麼?

印雨抬眼,就見紫衣長紗的言笑塵毫不顧忌地衝沐風揚眉淺笑,心底便有些疑惑又多些了然了:他們……原來如此……竟然如此……又懷疑的看著麵色含笑的雲抒雁,這又是怎麼回事……

施眉卻恨恨地說出答案,“她和三皇子偷人,拿雲抒雁作掩護!”目光狠毒的仿佛要把人淩遲幾千幾萬次,“他們讓我爹爹丟了官職!他們……”

“施眉姑娘,”四公主印雨默默打斷,夾口菜,“本宮和你口中的‘他們’是一家人,你還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辭。”

施眉眼中閃過疑惑,“我認為,四公主不該護著她……她沒有讓四公主吃過暗虧嗎?”她這麼說是要勾起四公主的怒火,她早注意到四公主打量言笑塵的眼神含著怨氣無奈,難道四公主就不打算報仇嗎?

“暗虧?”印雨輕輕一笑,似乎對什麼都不在乎了,看看浩瀚無邊的星空,“明兒個本宮就回南詔了……有什麼區別……何況……九妹又沒造成什麼慘不忍睹的傷害。”

“四公主甘心任人擺布!”施眉不甘心,怒瞪,“如今蘭妃娘娘也被她收買了……四公主怎麼會被她的妖言惑眾……”

“施眉姐姐好凶的口氣。”含笑的語氣,一隻漂亮的手伸來端起酒杯到施眉麵前。

施眉身子震住,抬頭,紫衣少女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側,彎眉藏著玩味的笑,明眸亮麗。她什麼時候這麼神出鬼沒!

印雨漠不關心的抬眼,口氣不知是恨還是惆悵,“竟然,你還會武功……你到底瞞了大家多少?”

少女淺笑,“不打擾四姐的情致了,九兒找施眉姐姐有些話要說。”

在宮裏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施眉蹙著眉道,“你要怎樣?”又諷刺地一笑,“這回你怎麼堵我的嘴?再掉幾顆淚……我施眉豈是讓你一而再再而三捉弄的!”

“施眉姐姐什麼都不懂還說我在捉弄人,”言笑塵淡笑一聲,望向樹影婆娑的暗影,呼出一口氣。“先前有人傳出去三哥是‘妖星’,現在整個京城裏人人都道三哥是‘太白金星’轉世,你道這是誰的功勞?”

施眉慌神了片刻,低喃,“是你……你真……”她一口唾液堵在喉間,怎麼也說不下去。她深深地自卑,她確實沒資格和言笑塵鬥。

言笑塵似乎還嫌不夠,繼續打擊施眉,“你家相公的產業我是勢在必得。”

難道她已經掌握了京城裏那麼多的財富?

“太傅大人夜觀天象說明年大旱,我得準備夠銀子,好讓三哥明年去資助百姓。”

一個運籌帷幄變幻多端的三皇子,一個學識豐富內斂低調的太傅,一個處事圓滑謹慎仔細的雲抒雁,一個掩藏本性收斂錢財的九公主,一堆武功高強誓死效命的死士,更多的阿諛奉承見風使舵的大臣……

施眉停住步子,冷汗涔涔。

言笑塵笑著拍拍她的肩,雲淡風輕的露齒挑眉,“所以,施眉姐姐,如果你不小心泄露了什麼不該泄露的,這個京城,怕你的相公就呆不下去了……其實,我也不是非要收購你相公的產業不可……”話點到如此明白,希望這個單純的施眉不要傻嗬嗬地給自己找麻煩。

印雨斜著眼見施眉渾身僵硬的回到席位,又觸及言笑塵的笑臉,便什麼都一清二楚了。哼一聲,“你隻會背地裏使壞……還不如七妹正大光明地……”

言笑塵聽進去了印雨的話,側頭笑,“我又不是七姐……四姐想多了。”

施眉鎖著眉瞪著案上的豐盛食物,對周圍的情景充耳不聞,琢磨著自個兒的艱難處境。

太子借身體不適,早早離席,這裏的一切都讓他生厭。五皇子陰鷙的麵孔,三皇子冷淡的眼神,雲抒雁無所謂的舉止,九公主狡黠的歡笑,大臣看好戲的心情,幼皇子覬覦的眸光……一切一切,他再也融不進去了!

真不甘心!

三皇子!

十年的心血!居然一直有人在監視著!

如今、如今……

他突然仰天長笑,聲音滄桑悲痛。突得吐出一大攤血,殷紅可怖。

身後跟著的太監宮女慌了神,直呼,“殿下、殿下……”

太子扯下發上的鑲著紫龍的玉冠,踉蹌幾步,毫無意識的摔倒在地,渙散的目光盯著澄澈的星空,一聲雁鳴劃過長空……一切安好,隻是除了他。

夜深露重,宴席結束後,施眉同丈夫一起向皇後娘娘請了安,便離開了皇宮。離宮的路上碰上九公主和三皇子一行人,施眉拉住欲行禮的身邊人,像躲瘟神一樣的躲開了正麵衝突。殊不料,這一幕,正好被五皇子雲朗看個一清二楚。

出了“玄武門”,施眉悵然地欲上馬車,突然聽到她的良人在一旁高聲行禮,“叩見五皇子!”

“免了。”男子爽朗的笑聲。

施眉回頭,跟著丈夫行禮,心底有疑問,這個五皇子,怎麼這麼巧,甩掉了一個皇子又來一個皇子?

雲朗笑著讓施眉免禮,“你父親當年曾教過本王讀書,雖然時間不長也算是老師……施眉姑娘就不必這麼客氣了。”

提起她父親,施眉便開始緊張了,惶恐的開口,“父親已經隱居了!”

“我知道,”五皇子聲音溫溫的,似笑非笑,瞅著施眉旁邊的男人,“本王想與施眉姑娘談談原丞相大人。”

那男人也知道五皇子的意思,當即一笑,對著施眉點點頭,便先行上了馬車。

施眉忐忑地跟著五皇子到一處陰暗處,被五皇子刻意造就的沉默氣氛震住,大氣也不敢出。心底胡思亂想,先前她還有勇氣揭發九公主和三皇子,被那麼一警告後,她現在真的是沒了主意,什麼都不敢亂說了……

“本王先前見你和九妹離席,你回來時,似乎不太愉快?”雲朗眯著眼打量麵前低著頭的亮麗女子,又想想她丈夫的相貌,隻覺得是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不明白當時丞相是發了什麼瘋,如花似玉的女兒就這麼定了一輩子……之間一直有華服男女出宮,因二人在暗處,沒有人察覺。

施眉“撲通”跪地,叩道,“小女子不敢!”

“不敢什麼?”雲朗此時經過多方調查,已相當肯定言笑塵是深藏不露的人,現在他隻是需要確鑿的證據而已。雲朗抱著胸,懶洋洋的問,“不敢泄露三哥他們的陰謀?”他也隻是猜測。

施眉冷汗直冒,帶著哭音,“小女子什麼都不知道……九公主什麼都沒有和小女子提過!”

老謀深算的五皇子豈會被施眉的表現迷惑,他當即緩下語氣,盡量和顏悅色,“你別怕,說出來,有什麼事,本王擔著!”

施眉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正受著煎熬時,頭頂傳來玉鈴般清脆的笑聲,“五哥這是變相逼供嗎……施眉姐姐,地上涼,幹嘛一直跪著呢?”

施眉打顫,額上布滿細汗,攥著的手心裏也滿是汗珠子。

雲朗不可置信地回頭,見夜色闌珊,沐風和言笑塵立在身後。沐風白衣翩翩,麵無表情;倒是言笑塵挽著沐風的胳膊,笑容燦爛。

沒有想到這種見麵方式,雲朗愣了片刻便笑著讓施眉起身,“本王隻是和施眉姑娘開個玩笑,誰知她如此不經嚇……三哥九妹,你們不是走了嗎?”他自己也練了多年武功,何以這兩人來時他完全沒有發覺……想想當日恐怖的殺人案,他心底有了底。

言笑塵似乎有些詫異,笑笑,“我以為,五哥要問我,雲抒雁哪去了,怎麼會和三哥在一起。”

施眉實在不願管他們的事,匆匆行過禮便掩麵離去。

雲朗的計劃被打亂,此時不怒反笑,“是呀,這兩樣都是我不知道想知道的……就看你們說不說了。”

“這沒什麼不能說的,”言笑塵彎眉笑,“自己家裏的事當然要回來管了……雲抒雁總是外人,哪能管咱們家裏的事呢?”

雲朗半天沒接口,言笑塵說得含糊不清,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打什麼啞謎。

思量間,有五皇子的貼身侍衛匆匆過來跪下,“殿下!皇上有令,請速速進宮!”

雲朗狐疑地看向沐風和言笑塵。

沐風淡淡開口,“二哥突然暈厥,父皇召我們進宮看看。”

辛立二十六年冬,太子重病不愈,慘淡逝世。皇後悲痛萬分,整日跪在佛堂前為其超渡祈福,不再管理宮中雜事。皇上一夜間蒼老了不少,許多事開始力不從心,將後宮交與三皇子的生母蘭妃娘娘打理,朝上的大小事由三皇子做主,甚至連奏折也交給三皇子批閱,自己隻用按下禦印便可以了。朝上紛紛有傳言,皇上的舉動,分明是意屬三皇子繼承大統,自此時起,“燕王府”門前開始絡繹不絕,門庭若市。

辛立二十七年,天下大旱。三皇子親自為民請命,請求皇上開國庫救濟蒼生。國庫大開,三皇子命京中富豪捐糧於朝廷,造福於萬民。民間對三皇子感激涕零,直呼是“太白金星”轉世。

辛立二十七年夏,三皇子親赴京外的景山天台,為民求雨。

笛兒初聞此消息,匆匆踏進屋中,見雲抒雁和言笑塵都在,便愕住,生生閉上口,在門前垂手站好。

當是時,雲抒雁半臥在榻上,手中捧著一卷書。言笑塵拿著剪子站在窗前修剪花枝。聽到動靜,兩人齊向門口兀著的笛兒看去。

侍女麵薄,不好意思的囁嚅,“我不是故意不敲門的……”她以為雲抒雁上朝了,所以才匆匆進來向言笑塵報告情況。

雲抒雁笑著合上書頁坐起,對著言笑塵努努嘴,“你管教的丫鬟,還真是得你的真傳!”

“你別理他,他一會兒要去拜訪人,所以今兒個稱病沒上朝,”言笑塵雲淡風輕的衝笛兒解釋,又轉過來回答雲抒雁的話,“相公,我當你在誇我呢!”

言笑塵的“相公”叫的雲抒雁和笛兒直覺得別扭,知道言笑塵在開玩笑,便都什麼也不說。

雲抒雁走到書案前放下書,整整衣裳上的褶皺,道,“我該出門了,你們主仆二人慢慢聊吧。”

雲抒雁離開後,笛兒關上門,急急到公主跟前,“公主,不好了!明天,三皇子要出城祭雨!”

“有什麼不好的,”放下剪子,言笑塵關上窗,以防隔牆有耳,懶散的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擺弄著自己腰身垂著的流蘇,“心係蒼生,為民求天,父皇和諸位大臣一定感動死了……這很好啊。”

“哎呀,公主,事情哪那麼隨人意,”笛兒急著,“三皇子又不是神仙,哪會說求雨雨就來呢!”

“原來你擔心這個唉,”言笑塵不緊不慢的,也不抬頭,“明兒個一過,求到了雨,說不定三哥在京城百姓的口中,就從‘太白金星’轉為‘雲中君’了。”

“關鍵不是那個!”笛兒簡直氣急敗壞了,真想上前去搖醒公主,“天大旱,怎麼明天就會下雨!三皇子現在呼聲這麼高,求不得雨,不就……”

“明天會下雨的,”言笑塵懶洋洋的打斷侍女的憂心忡忡,擺擺手,“所以你不要再杞人憂天了。”

“呃?”這會兒,笛兒真是傻愣著眼。

“雲抒雁方才已經和我說過了,”言笑塵解釋,抬起頭衝笛兒調皮地扮個鬼臉,“昨晚太傅大人夜觀天象,明天有雨……”彈彈笛兒的太陽穴,有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力感,“你真當三哥是傻子,去做這麼沒把握的事嗎!”

笛兒想反駁,又聽言笑塵垂下頭,像是喃喃自語,“該擔心的,或許是另外一件事。”

“嗯?”笛兒好奇得不得了。

言笑塵隻是笑笑,不說什麼。但笛兒就是有種不祥的預感,公主的笑容從來沒有這麼不肯定過,明天,一定會出事!

次日三皇子出城,隻帶了百十來侍衛。無論是太傅還是雲抒雁,都坐鎮京城,沒有跟著一起去。

言笑塵一早便坐在窗前練字,窗口大開,氣候幹燥悶熱。笛兒進來和她說過幾次話,她都應的漫不經心。笛兒總覺得公主在等什麼發生,便也乖乖的不再開口打擾,專心致誌地在檜木桌前站著,幫忙研磨。

午時過後,電閃雷鳴,烏雲密布。

乍亮的光劃過窗前,照亮了書桌上的一紙一筆以及少女蒼白的眼角眉梢。言笑塵扔下筆,站起來看著窗外,輕聲,“這雨,也是時候下了。”

話音剛了,嘩啦啦如同潑水聲,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洗刷落滿塵唉的大地萬物。

笛兒沒有輕鬆的感覺,反而心更絞動了幾分,憋得難受。

門突然被推開,兩人回頭,雲抒雁滿身滿臉都是水,又是一道雷電劃過天邊,屋內透明亮堂,仿佛也照亮了人心。

雲抒雁喘口氣,道,“午時三刻,三皇子在景山天台求雨時被箭射下,如今消失了。”

笛兒心驚,本能的看向言笑塵。

言笑塵臉色慘白,身子不可遏止地晃了晃。眉梢輕顫,咬著唇一會兒,問,“然後呢?”

“是五皇子下的手。我現在已調動禦林軍出城尋三皇子的蹤跡,想必五皇子也在找三皇子……笑塵,你的武功最高,要出城麼?”

笛兒這下全明白了:原來三皇子早就打算以身誘敵,所以公主昨天才會那麼不痛快。隻是這一計抓住五皇子的把柄,是足夠除去五皇子……可三皇子如今生死未卜……

言笑塵垂下眼,低喃,“我去了,如果三哥好好的,或許會連累三哥……我若不去,心裏又總覺得不踏實……”

雲抒雁立在門邊,一聲不吭,靜靜等著言笑塵思量的結果。

笛兒卻忍不住,催促著,“公主到底要不要去?三皇子如今生死未卜,猶豫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真中了五皇子的計,公主武功也不弱,不期然就被他們抓住把柄!再說,禦林軍都去了,五皇子也沒那麼厲害!”

言笑塵向來做事是思前想後瞻前顧後,如今笛兒直言快語,卻是句句說進了言笑塵的心坎裏。她吸口氣,抬眉,果斷的看著雲抒雁,“我一個人去,不和禦林軍混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