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隨心
看到這樣的郵件,他大為震動之餘,又有哭笑不得之感。為什麼這個丫頭總有辦法令他哭笑不得呢?而每每在哭笑不得過後,又總能觸及他心靈深處那一個柔軟的角落。或者應該說是——抽屜?哈,抽屜!他搖頭失笑。虧這個丫頭想得出來。
須臾,笑意漸漸淡去。如今的他還是無法關上那隻抽屜啊!他還需要時間去理清一些東西,也需要時間去證明一些東西。至於現在,還是讓一切仍維持原狀吧。思忖至此,手指輕動,關閉了郵件,他起身踱了開去。
郵件發出後許久,隨心也沒有收到回音,但她並不如何在意,當初發郵件的時候她就沒怎麼指望杜審言會回信。而且,她也沒有就此放棄這個與杜審言溝通的方式,反而每隔半個月都會給他發去一封E-mail,洋洋灑灑一大篇,講她最近的生活怎樣,工作又如何,又吃了什麼好吃的,和陽光玩了些什麼,她又鬧了什麼笑話等等諸如此類的家常瑣事,以及一些心情感言。雖然從來沒有收到過回信,但原大小姐依然熱情不減,風雨無阻。當然,如果她知道讀這些郵件時某人臉上的表情一次比一次柔和,目光也一次比一次溫暖,想必更會熱情高漲、欣喜若狂吧。說不定備受鼓舞下改成一星期一封都有可能。可惜——她不知道,所以,這邊仍是如常地寫,那廂卻開始越來越期待每半個月的來信了。
右手輕按鼠標,屏幕上出現“郵件已成功發送”的字樣。
呼——第二十二封了,後天又是欣彤的祭日了,他……會回來嗎?她坐在書桌前怔怔地想著。不然打個電話去問一下杜伯父杜伯母,看看他回來沒有?手伸到電話旁又慢慢縮回。還是明天再打吧!明天,明天他總是會趕回來的!應該……會回來吧?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又呆呆地在電腦前坐了一會兒,終於抓起錢包起身出了房間。
範瑤正在客廳裏看電視,見女兒從房間裏衝出來直奔門口,不禁訝然問道:“你要出去嗎?都八點半了。”
“嗯。”隨心邊換鞋邊應道,“有點悶,我想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那你自己小心點,就在附近走走,別跑遠了。”原母不放心地叮嚀。
“知道了,那我出去了。”
伴隨著“砰”的關門聲,原父從書房裏探出頭來,“誰出去了呀?”
“還不是你閨女?”原母抱怨著,“一吃完飯就鑽進房裏對著電腦敲敲打打,也不知道在搞啥?現在又說悶,要出去走走。”
“興許是寫稿子寫累了吧,出去走走也好。”原父說完又鑽進了書房。
“這爺兒倆,一個鑽書房,一個鑽臥室,還真不愧是父女啊!你們都不理我,我還樂得自己看電視呢!”嘟嘟囔囔說完,原母也一心鑽進《激情燃燒的歲月》裏。
從出租車上下來,站在欣彤家的樓下,抬頭望著一樓左邊亮燈的那戶人家,隨心默默出神。欣彤啊欣彤,對我而言,你是那麼陌生卻又那麼親切。我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你,可是,卻是你給了我新的生命,也是你把他帶進了我的生命裏。你和他是那麼地相愛,那麼,你在冥冥之中又可曾料想到有一天,我也會以這顆你曾深愛過的心去愛上同一個人呢?你把你的心給了我,而自從你的心變成我的心以後,我就再也回不去那個不沾情愛的女子了呀。原來愛情的滋味是這麼甜又這麼苦的,是這麼酸又這麼讓人忍不住想一嚐再嚐的,是這麼讓人不知所措卻又無怨無悔的。我以前從來不能想象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感情。是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讓我有機會體悟到這樣的感情,而現在,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嗎?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現在的想法?你能不能讓我知道,他……會不會回來?
癡癡地站了許久,她終於動了動,伸手揉了揉眼眶,苦笑。原來她並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堅強啊!竟然跑到這裏向逝去的人尋求安慰,真是夠丟人的。對自己的行為搖了搖頭,她毅然轉身離去,沿著柏油馬路向另一個目的地進發。
慢慢地走在兩旁栽滿梧桐樹的街道上,靜靜地欣賞著月華下婆娑搖曳的樹影,聞著梧桐淡淡的清香,剛才還茫然無助彷徨的心不知怎的就安靜了下來,即使是偶爾駛過身邊的車輛也不能破壞心底的那份寧靜。
當年他和欣彤也曾無數次地漫步於這條路上吧。那時候,這些梧桐也是像現在這樣守護在兩旁吧。這條路上一定留下過很多甜蜜與快樂、喜悅與感動,這是一條充滿愛與回憶的路啊。隨心在心裏默默地念著。
側首專注地凝視著身旁一棵棵斑駁結實的樹身,她的眼中不由多了幾分敬畏。它們都是一段刻骨愛情的見證人和銘心回憶的守護者呢。現在,它們也在看著她吧。看著她為愛煎熬的模樣,看著她忐忑無助的淒惶。可是,不管周圍的眾生如何百態盡現,這些梧桐仍然不關風月地延續著一季又一季的輪回。它們看了這麼多,知道了這麼多,會笑她傻嗎?會笑她癡嗎?怔怔地想得入神,她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靠在一棵梧桐樹上,用手輕輕摩挲著粗壯的樹身。
背靠著有些傾斜的樹幹,身子自然而然地向後仰,略一抬頭便能透過枝葉的縫隙看見那一輪高掛的明月。
不知道今天是陰曆的什麼日子,月亮竟已這麼圓了。隻可惜月是圓了,人卻依然是殘缺。他到底何時才會歸來呢?他已經去了這麼久這麼久,她仿佛有一輩子那麼久都沒有見過他了。她好想再看到他,再聽到他的聲音,再感覺到他的氣息。原來思念是這麼折磨人的一回事。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不知月宮裏的嫦娥此刻是否也在思念著人間的後羿呢?而她身邊的那隻玉兔是否能感應到女主人的心情呢?哈,又繞到兔子身上來了。說起來,她現在背靠著大樹,可謂是名副其實的“守株”了,而她所想等待的惟一的那隻“兔子”又在哪裏呢?
耳中模糊地聽見“吱——”的一下煞車聲,似乎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停住,隨心並沒有在意,即使聽見有腳步聲漸漸走近,她也沒有費神去看上一眼。左右不過是一個路過的閑人罷了,她想。孰料對方卻愈走愈近,愈走愈近,最後索性就在她身前立定,不動。
拜托,這位仁兄不會是也看上這棵樹了吧。她腦中突然劃過這種無稽的想法。唉,她正在專心地思念那隻她惟一想等的“兔子”,可不可以請那些閑雜“兔”等不要來打擾她啊!在心裏翻了一個老大的白眼。不理,不理,她就是不理,過一會兒這個人就會自動走開吧。
雙方各守一方,俱是無言。沉默良久,對方終於緩緩開口:“你——這麼沒有危機意識嗎?”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她如遭雷殛,全身陡然一震,慢慢站直身子,不可置信地將目光鎖定在眼前的人身上,訥訥不能成語:“你……你……”
那人似笑非笑,輕鬆閑適中卻透出真真切切的惱意,“我什麼?我是一個壞人,正準備搶劫你這孤身女子。你怎麼一點防備心理都沒有啊?!”最後一句明顯已是怒火狂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