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和尚娃兒又吩咐小工,必須叫他“何老板”。小工唯唯諾諾地答應,一忙起來,卻經常出錯,依舊叫他“何哥”。他佯裝沒聽見,惱怒地抬眼望天。直到小工意識到錯誤,討好地大聲叫著“何老板”,他才傲然地睜大眼睛,答應得格外爽快。
令狐權三天兩頭來麵館,有時中午、晚上都在麵館吃麵。吃完麵,他心滿意足地擦著嘴,大模大樣地說:“和尚娃兒,記賬。我沒小錢,改天一齊給。”瞟著令狐權寒酸的衣著,和尚娃兒鄙夷地想:“就你這個麻繩廠的小工人,還小錢大錢的?”但他臉上,卻現著憨厚的笑容,迭聲應著。
五個多月過去了,令狐權一分錢也沒給過。一次,令狐權吃過牛肉麵,正在懶洋洋地剔牙齒,和尚娃兒走過來,客氣地把兩張紙放在他麵前。
“啥東西?”令狐權詫異地偏著頭看。
“賬單。總共二十九元七角二。零頭算了,隻收二十九。”和尚娃兒不卑不亢地說。
令狐權抓起賬單。上麵,某月某日,中午還是晚上,吃的什麼麵,單價多少錢,和尚娃兒記得一清二楚。他頓時火冒三丈,一把抓住和尚娃兒胸口:
“和尚娃兒,你娃娃耍長了,當真記賬了?”
“你叫我記下來,說一齊給得嘛。”和尚娃兒相當委屈。
“簡直是瓜娃子!要錢沒得,命有一條,你看著辦!”令狐權恨恨地坐下。
“沒錢不要緊,大家都是鄰居,打張欠條吧。我們小本生意,蝕不起。”和尚娃兒低聲下氣地說。
“啥,欠條?老子還欠你的錢?……”令狐權氣勢洶洶地罵著,要去打和尚娃兒。
吃麵的人看不下去了。“街坊鄰居的,吃麵應該給錢嘛!”補鍋匠李大貴嘀咕著。“錢可以欠著,今後給。不能打人。”隔壁開雜貨店的萬如群,也細聲細氣地勸道。幾個不認識令狐權的顧客,更是激憤地嚷著,要送他去派出所。
“和尚娃兒,你等著,總有一天……”令狐權無奈地在賬單上簽下名字,重重地把筆一扔,惱怒地威脅。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又咋樣?我又不是螞蟻,你想踩就踩。”望著令狐權悻悻遠去的背影,和尚娃兒不屑地想。派出所戶籍經常來吃麵,還對他說,有事去找他們。遇上戶籍來,錢雖然照收,但回鍋肉、紅燒肉之類的,總要滿滿地舀一鋁勺,起碼比平時多兩三倍。和尚娃兒清楚,去年開始的“嚴打”還沒結束,令狐權敢鬧事,讓派出所抓進去,少說也要拘留半個月;弄不好,或許判他一兩年勞教。
麵館生意越來越興隆。和尚娃兒的腰,似乎也越來越直、越來越粗。他蓄長頭發,再蓬鬆鬆的一吹,人像陡然高了五公分。他整天忙著麵館的事,除了吃飯時候,很少與父親交談。何顯庭閑著沒事,更加心寬體胖,腰圍鬆弛地凸起,像套了一個救生圈。他又開始謀劃,要給和尚娃兒介紹對象:“條件好了,錢也有了,再找,肯定找城裏的。”他還有個藏得更深的打算:和尚娃兒結婚後,自己也找一個老伴,好好地享幾天清福。
他把找對象的想法說給兒子聽,和尚娃兒倨傲地抬起眼睛:
“找,可以,我又不想當和尚!不過,必須是城裏戶口,人必須漂亮,還必須比我高。低於一米六二的,免談。我是人,又不是螞蟻,人家不能想咋樣就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