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後直至十一月,是江沂最繁忙的時候。這段時間,氣候宜人,景色優美,江邊人多。有時,遇上喝夜啤酒的,他要忙到深夜一兩點。旺季,他平均每月能掙四五百元錢,除去房租及生活開支,可存三百多元。閑暇時候,他騎著自行車,盡情地去感受這片神奇的土地。離堆、靈岩山、索橋、建福宮,甚至遊人稀少的王婆岩,到處都留有他的足跡。沉浸在大自然的擁抱中,他用自己的心與藍天白雲、綠水青山交流,常常感到神清氣爽,感到一種超凡脫俗的幸福。他很滿足這種生活。他沒有更多的物欲貪求,隻願默默地守護這平凡而簡單的快樂。
這段時間,江沂認識了很多同他一樣的流浪藝人。他們來自全國各地,大多是唱歌或演奏樂器,少數畫畫和表演雜技。一個剛來的年輕女子,二十二三歲,叫淩菲,主動找他,非要同他做搭檔。
“你一個人不是好好的?”江沂瞥著淩菲背著的吉他,詫異地問。他聽過淩菲唱歌,有些專業根底。
“兩個人,可以互相照顧。不知為啥,第一眼,我就認定你是好人。”淩菲固執地請求。她是貴州人,音樂學院附中畢業後,分配到一家歌舞團。她是學聲樂的,可是照她這種資曆,根本沒有上台機會,隻能跑龍套。歌舞團演出很少,窮得可憐,每月就三四十元工資,不夠買化妝品。聽說這邊好掙錢,她丟了工作跑過來。說話時,她眼裏閃著柔美的笑意,有點像宮玉湘,不過多了幾分調皮和倔強。
江沂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深深地注視她幾眼,默默地走去。
第二天黃昏,江沂正要工作,淩菲出現了。她胸前斜挎著吉他,跟在江沂後麵,沿著江邊酒家穿行。在吉他低沉的伴奏下,淩菲的歌聲很甜美,頗受客人歡迎。江沂拉琴時,特別是拉《敘事曲》,她聆聽得格外專注,怔怔的,眼神迷蒙而柔和,滿滿的全是幻想。有時,客人出難題,要小提琴與吉他合奏。江沂也不拒絕,叫淩菲簡單地伴奏,他盡量在音域上變通配合。晚上收工後,他們友好地分別,各自回到住處。不時,淩菲也到江沂住處來,幫他洗洗衣服,理理房間,然後一塊兒去外麵吃飯。相處久了,兩人都生出親人般的感覺。要是淩菲一兩天沒在江邊出現,江沂若有若無的有些失落。
五
一天傍晚,江沂照例倚著南橋橋欄,深深地呼吸著帶著涼意的空氣,準備開始工作。
“爸爸!”清脆的喚聲中,女兒歡快地跑過來。
江沂一把將她抱起,重重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驚喜道:“你咋來了?哪個帶你來的?”
“媽媽!”娟娟高興地指著身後。
宮玉湘站在一家飯店門口,對江沂點點頭。看樣子,她們早就到了,在等他。
江沂在江邊茶座找位子坐下,給宮玉湘要了一杯茶,給娟娟買了一個雪糕。
“這個地方風景不錯,比錦都涼快幾度。”撫著茶杯,吹著浮在水麵的茶葉,宮玉湘若有所思地說。
江沂笑笑,打量著宮玉湘。離婚已近兩年,他們沒見過幾次。江沂沒來灌縣時,宮玉湘來看娟娟或是送生活費,一般選擇他不在家的時候。有時碰上了,不鹹不淡地應付幾句,江沂便找借口迅速避開——坐在一起,既覺尷尬,也沒什麼話可談。江沂聽鄰居說,宮玉湘找了一個做服裝生意的男人,那人開著一輛公爵轎車,很有錢。不過看來,她過得似乎也不怎樣。她心事重重,麵容略顯憔悴,眼角,已見細碎的皺紋。
“來找你,是你繼承遺產的事,很急。律師叫你回去簽字。”
“遺產?”江沂蒙了。
事情是這樣的,二十多天前,馮伯伯因腦血栓在香港去世。根據他生前遺囑,他將廣州一套公寓,還有一百萬港幣贈送給江沂。為此,律師專程飛到錦都,來找江沂。江沂母親找到宮玉湘,叫她幫著通知。順便,她把女兒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