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在魯家祠堂院壩裏折騰起來。畢可一告訴父親,吉他是幫同學做的,父親相信了。他們輕車熟路,忙碌了一個多星期,做出兩把吉他。彈起來,音色比前兩把好一些。為了美觀,刷漆前,他們用紅墨水混上墨汁,在琴背畫上幾道虎紋。畢可一還別出心裁,在琴背右下角寫個小小的英語字母“B”,他姓的諧音,作為紀念。
一個下午,他們背著吉他,來到城南農貿市場。畢可一說,下午人多,吉他好賣。
城南農貿市場是自發市場,在南門大橋外殺牛巷。市場主要買賣蔬菜、水果等農副產品,也有叫賣衣服鞋襪的,還有做黑市票證生意的。派出所和辦事處打擊了無數次,市場就像不倒翁,取締一兩天,稍一鬆手,又自發恢複原狀。他倆找了一個地攤,鋪上報紙,放上吉他,展開寫著“吉他轉讓”幾個大字的紙條,靜待買主前來。
半個小時過去了。路人最多隻淡漠地瞟瞟吉他,沒人詢問。畢可一著急了。為了招徠買主,他幹脆站起來,抱著吉他,開始彈唱《紡織姑娘》:“在那矮小的屋裏,燈火在閃著光,年輕的紡織姑娘,坐在窗口旁……”
琴聲渾厚地飄散。幾個年輕人圍上來,好奇地注視著他們。
一個穿工作服的小夥子蹲下,愛不釋手地撫著吉他:“咋賣?”
“一把三十元。兩把一齊買,五十。”彭登全答道。
“能不能少些?我隻買一把,自己彈。”小夥子熟練地彈出一串音階,“音不準。”他皺眉調整琴弦。
突然,市場騷動起來。街道兩旁,賣菜的農民和小販,亂紛紛地挑著擔子、背起背篼急急散去,就像平靜的湖麵,驀地掀起滾滾驚濤。畢可一還沒搞清怎麼回事,地攤前,已擠進幾個左臂戴著紅袖套的大漢。
“我們是聯防隊的!”為首的大漢,扁臉,密密的絡腮胡,指著袖套亮明身份,“你們幹啥?”
“轉讓吉他。”畢可一強作鎮靜。
“轉讓?”大漢冷冷的一笑,“非法買賣吧!既是轉讓,發票呢?”
畢可一與彭登全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無話可說。
“肖隊長問你們!”其他人不耐煩了。
肖隊長洞悉一切似的,冷冷一哼:“清楚了。帶回去。”
他倆一人抱著一把吉他,被六七個人押著,向聯防隊走去。路上,肖隊長得意地說:“抓那些賣菜賣水果的,雞毛蒜皮,沒啥意思。這兩個人,搞不好,就是一起盜竊大案。”
彭登全膽怯的一碰畢可一:“咋辦?”
“怕啥,人正不怕影子歪,吉他本來就不是偷的。”畢可一給他打氣。
聯防隊設在氣象學院收發室旁。進門,他倆被分開訊問。
“吉他哪來的?”肖隊長蹺著腿,點上煙,指著畢可一。另一個聯防隊員拿起筆,準備作筆錄。
“我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你都能做,還要樂器廠幹啥?”肖隊長根本不相信,嘴唇一努,“讓他老實點!”
作筆錄的小夥子過來,狠狠給他幾耳光。
畢可一被打得眼冒金星。他害怕而委屈地辯解:“的確是我自己做的。”
“那好,暫時不談這個問題。姓名、住址、年齡、職業?”肖隊長問。
畢可一沉默著。“不能說,不能說。街道一知道,招工的事就完了!”他下意識地在心裏警告自己。
連問幾遍,畢可一咬緊牙關,什麼都不說。肖隊長勃然大怒,重重的一拍桌子:“看你頑抗多久。來,給他上個‘蘇秦背劍’!”
畢可一左手被反扭到身後,右手被舉過頭頂,向後強彎觸到左手,再用繩子將雙手手指捆在一起。兩隻手一高一低,就像一把斜背的劍。霎時,他的手指火辣辣地痛,肩胛處的關節,也仿佛即將脫臼。他痛得齜牙咧嘴,額上冒出顆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