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運蓮答應著,慢騰騰地穿上衣服,去開門。
“樂長舒呢?”四個精壯漢子一擁而入,氣勢洶洶地問。
“你們是哪裏的,介紹信?”樂芸芸攔住他們,毫無懼色。
“看不出來,你還懂手續?”為首男子穿白底藍條海魂衫,揚手抖出一張紙片,“茶場革委會證明,看好,還有派出所的章。”
樂芸芸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努力想找出破綻。
“他的包在這裏,搜!”忽然瞥見樂長舒常用的藍色帆布挎包,海魂衫男子如獲至寶,命令道。
樂長舒狼狽地從床下鑽出。
“我兩年多沒回家了,回來看看,看看。”拍著滿身灰塵和蜘蛛網,他謙卑地賠著笑臉。
“你這是抗拒批鬥,負隅頑抗。押走!”海魂衫男子冷冷地說。
兩個男子衝上前,反扭著樂長舒,向外推去。耿運蓮和樂芸芸撲過來,抱住樂長舒不放。另兩個男子,粗暴地要把她們拉開。七個人,抓扯著向外走去。
獅子門洞兒外,停著一輛草綠色吉普車。眼看父親已被拖到車旁,樂芸芸急了。她猛地推開阻擋她的男子,衝過去死死地抱住父親。海魂衫男子過來拉她,左手不小心觸著她胸部。她又羞又惱,一口向他手背咬去。
“敢咬人?太潑辣了!一齊捆了,帶回去。”海魂衫撫著傷處,氣急敗壞地吼道。
耿運蓮趕緊上前,護著女兒。這時,街鄰紛紛圍上來。樂芸芸求助地掃視著大家。眾人避開她的眼光,敢怒不敢言地沉默著。
田三打著嗬欠,睡眼惺忪地走過來,身後跟著方胖娃和兩個小兄弟。他晃蕩了一宿未睡,正想回家睡覺。
見到他,街鄰自覺地讓出路。田三大模大樣地走到海魂衫麵前。
“把人放了,我是田三。”海魂衫足足比田三高出大半個腦袋。田三斜視著他,命令般說,手指一比一畫,險些戳著對方鼻子。
“你是……”見田三氣勢不凡,海魂衫狐疑地問。
方胖娃嘲笑著上前一步:“連大名鼎鼎的田三都不曉得,還敢來東門碼頭耍橫?我看你們硬是山上下來的,黃泥巴腳杆一個!”
哄笑聲中,海魂衫惱怒地沉下臉:“我們是造反派,有革委會介紹信,還通過了派出所。在省城,我的朋友也多,造反戰鬥軍陳司令,是我鐵杆戰友。”
“你說錯了,現在該叫陳委員,省革委委員,我的大哥。”田三鄭重其事地糾正他,然後輕蔑的一笑,“造反派?我扛炸藥包的時候,你們還不知藏在哪個頭!”說著,不耐煩地向方胖娃一努嘴。
方胖娃等人齊刷刷地從褲腰裏拔出匕首,一言不發地逼上來。
海魂衫見勢不妙,有些軟了:“我們也是執行任務,這樣回去,不好交代。”
“那……”田三沉吟著,把眼光投向樂芸芸,又望望樂長舒。
從田三硬插進來起,樂芸芸的眼光,一秒鍾也沒離開田三。隨著田三對海魂衫的步步緊逼,田三的形象,也在她心中逐漸高大。一個聲音在她腦裏不停地轟鳴:“這才是男人!這才是男人!……”
看見事情有轉機,樂長舒賠笑著對海魂衫說:“三天,我最多隻待三天。”
“我以我田三兩個字擔保,三天後,他保證回來。”田三傲然道。
“不行,我爸回去,他們天天批鬥。”樂芸芸不依不饒。耿運蓮膽怯地拉她,叫她別說了。
“看不出來,你們的革命熱情,比天還高。”田三皮笑肉不笑地哼著。想想,他豪氣地笑了,“媽喲,給你們麵子。我找陳委員寫封信,托他帶回來,你們好對上麵交代。不過,你們也要給我一個麵子,批鬥會啥的,走下過場就算了。”
無奈之下,海魂衫等人隻得悻悻地走了。
樂長舒和耿運蓮對著田三千恩萬謝。樂芸芸癡癡地望著田三,雙頰莫名其妙地紅了。
“小事一樁。”田三不屑地揮揮手,叮嚀樂芸芸,“晚上你來我家,拿陳委員的信。”
晚上,樂芸芸去了田三家,拿到陳委員寫給當地造反派頭頭的信。那晚,她在田三家待了很久。三天後,樂長舒剛一離家,她與田三立刻就公開好上了。
三
短短時間,樂芸芸像變了一個人。
她穿著一襲淡紫色連衣裙,橘黃色的飄帶在胸前輕輕搖曳,襯著白皙的肌膚,別具一番風情;腳下,是時尚的米色牛皮半高跟涼鞋,鞋子的式樣、顏色,市麵很少見到;左腕,戴著一隻精致的“英納格”女表,金晃晃的表殼在陽光下熠熠閃光。這些,全是田三送的。開始她不要。田三說:“你是我的女人,咋能穿件布衫衫?我丟不起這個臉。”她原本就喜歡這些東西,推辭一下,收下了。他們好上後,田三女友周玉玲來田三家,恰好看見他倆倚在床上。周玉玲妒火陡起,指著她鼻子,“狐狸精”“騷貨”地罵個不停,還衝上前,抓住她的長辮又扯又打。她默默地忍受著,委屈而淒婉地望著田三。田三火冒三丈,狠狠給了周玉玲幾巴掌,三拳兩腳把她打出門。
對田三,樂芸芸付出了初戀少女的所有熱情。她小鳥依人般,偎著比她矮半個頭的田三,在米市街進進出出,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線。鄰居們鄙夷的眼光,鋼針般刺著她後背,那些不堪入耳的議論,不時也會飄進耳裏。她有些膽怯,勸田三注意影響。田三根本不當回事:“哪個敢說半句,我把屋子給他砸了。”田三的母親朱大嬸,更是得意揚揚地四處炫耀:“我們田三長得不咋樣,不過命帶桃花,找的女子,一個比一個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