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忘形的兩人卻不知魁星樓內雲天夢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幾次掠過他們的藏身之地。

第一次,龍九失控了,他向來無喜無憂的麵孔上多了幾分憤怒,他一腳踹開了龍七的房門。

龍七一骨碌從床上跳起來,他的嘴竟有些歪斜。這家夥昨晚偷笑了一夜,竟笑得嘴角抽筋。

龍九抓住他雙肩,質問道:“昨晚你約我去魁星樓,為什麼你不來,反而來了安平公主?”

龍七故作詫異,但誰都能看出他是在裝佯:“有這回事?”

龍九怒喝一聲:“你還敢耍我!”一拳打了出去。

“救命!”龍七慘叫。

龍九與安平公主的成親大典上,不但嘴斜而且眼也歪了的龍七走了出來。他瞪著穿一身蟒紅袍帥氣異常的龍九悄悄說:“你咬我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正在他背後的龍三伸出腿來狠狠地在他的腓骨上踹了一腳,龍七疼得跳腳大叫,聲傳十裏。

龍文天不動聲色,就當沒有聽見。

雲天夢悠閑地飲了口茶,卻吐出四個字:“自作自受!”

隻有憐兒,看著慘兮兮的龍七同情地說:“七哥,真可憐呀!”

秋風吹散了秋葉,一瘸一拐的龍七又是一聲長歎:“寂寞啊!”

次日,鄰國入侵,邊疆告急,雲天夢親率大軍征討,不足月便得勝而返,班師回朝,使得天下震驚。

所經城池百姓淨街灑水,夾道歡迎。就在雲天夢歸師之時,皇上駕崩,三皇子趙承寰繼位。

他登基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拜雲天夢為禦弟,賜封號“天定王”,犒賞三軍,大赦天下。

慶功宴上,百官爭相向天定王雲天夢道賀,極盡巴結之能事,令得雲天夢很是不耐,裝醉退席。

“皇弟!你果然在這!”趙承寰在棲霞閣找到了雲天夢。

雲天夢沒有說話,隻是望著空中皎潔的明月出神。

“怎麼了?”趙承寰驚奇地問。因為他從沒看過雲天夢的這種表情——有些失意、有些茫然、又有種期盼。

雲天夢沒有收回目光,隻是輕聲說:“我也該功成身退了!”

“你是什麼意思?”趙承寰吃了一驚,語氣已有些帝王的淩厲。

雲天夢轉頭目注於他:“我答應元元大師助你登基,如今你已是萬乘之尊,我已完成了對他的承諾,難道不該走嗎?”

趙承寰搖搖頭,眼中有著深深的難過:“難道我對你來講,隻是一個承諾嗎?你說呀,我的皇弟!”“皇弟”二字竟帶著深深的自嘲。

皺皺眉,雲天夢道:“無論為什麼,如今政局已穩,你獨力可支,我還留下做什麼?”

“政局已穩?”趙承寰笑得譏諷,“千百年來,朝野間的爭鬥何曾有過止歇之時,你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雲天夢有些惱怒:“我還有待辦之事,已為你耽誤了多時,難道還要我為你奔波一生,而自己卻心願難了?”

“你有心願?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趙承寰關心地問:“我能幫你做什麼嗎?”

雲天夢沒好氣地說:“這件事除了我自己,誰也幫不上忙,需要的是時間!”他看了趙承寰一眼,眼含譏諷,“但好像我對自己的時間已作不了主!”

有些尷尬地撇了撇嘴,這動作是跟雲天夢學的,趙承寰說:“你別得理不讓,既然有事,你便去辦吧。不過我剛剛登基,有不少人還在對我虎視眈眈,你若不想替我收屍,就早些回來!”

雲天夢輕歎一聲:“我又何嚐不知,但我心急如焚,實在不能再等了!”

“到底什麼事?”趙承寰好奇地問。

“有了結果,我第一個告訴你!”雲天夢瞪他一眼,“現在,你還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對了,你走了,我身邊沒有親信之人,不如,你把你的幾個手下勻給我兩個。”趙承寰一直很“垂涎”雲天夢的手下。

雲天夢冷哼一聲:“罷了,除了文天和龍七,任你挑選!”

趙承寰一聽,不覺有些失望,隨即又高興起來:“好!龍三我是一定要的,他已隨我一段時間,對我助益良多。龍九也不能走,他要掌管禁軍,嗯!把莫昆侖也留下吧!我看他心思縝密,神出鬼沒,是個人才。”

撇撇唇,雲天夢道:“全答應你!讓龍三代龍九做禦前侍衛統領,天下兵馬大元帥一職非龍九莫屬,莫昆侖便做你的貼身護衛,有他們跟在你身邊,我也可以放心了!”

“對了!”趙承寰想起了什麼,“我若有事,到哪兒才能找到你?”

沉默了一會兒,雲天夢將目光投向那被幾抹行雲輕輕遮掩的月亮,緩緩地吐出三個字:“雲門穀!”

尾 聲

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攔住探頭探腦的憐兒:“憐兒姑娘,這是府中重地,你不可以進去!”

小腦袋一搖,憐兒推開他:“我偏要進去,你能把我怎麼樣?”憐兒悶著頭就往裏跑,那個侍衛不敢阻攔,隻得由她去了。

一進去,憐兒就已經後悔了,因為那裏麵陰森森,兩旁都是囚室,看著那許多破衣爛衫,麵有菜色的犯人,憐兒心中泛起強烈的不忍之心,但她的好奇心卻被勾起,一直向深處走去。

直到迎麵看到一片鐵製的欄杆,那鐵欄有整麵牆大,與後麵的牆壁圍成一間獨室。而室中,天!就在牆壁上,一個人被鐵鎖鏈固定在牆上,那人披頭散發,已憔悴得不成人形,但麵目卻給憐兒幾分熟悉的感覺。

“風、是風大哥!”憐兒不可置信地驚叫。

那人腦袋動了動,緩緩睜開無神的眼睛,正是昔日那白衣如雪,英挺瀟灑的虹風鏢局局主風飄雪。

身形震了震,他的聲音低啞得幾可不聞:“憐兒,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這裏不適合你,快離開吧!”

憐兒緊緊抓著鐵欄:“風大哥,風大哥,是誰這麼狠心,將你鎖在這裏?”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打轉。

風飄雪似在苦笑:“龍文天!”

“不會的!”憐兒不敢相信,“文大哥那麼好,怎會……”

“這不怪他,所謂各為其主,我對他隻有欽佩。但是他們卻不了解我。我風飄雪雖說不上是精忠報國,但也絕非趨炎附勢、見利忘義的小人。鎮南王與我有恩,我當以死相報!”

“不要!”憐兒淚流滿麵,突然她抓住一個守牢的侍衛,“你快放開風大哥!”

那侍衛麵無表情:“姑娘,風飄雪是重犯,若無天龍令,誰也不敢擅自放人!”

“天龍令?好!我去拿!”憐兒轉頭就走。

“憐兒!”風飄雪費力地提高聲音,“別胡鬧,姓雲的再怎麼縱容你,也不會讓你這般放肆!”

“我不管!”憐兒扭頭便跑。

真的重見天日了,風飄雪倒有如真似幻的感覺:“憐兒,你從哪兒拿的天龍令?”

憐兒吞吞吐吐地說:“我騙雲哥哥說是拿來玩玩的。”

風飄雪一驚:“萬一讓他知道真相,你可怎麼辦?”

“沒關係的!”憐兒並不在意,“風大哥,你快走吧!還有,這個也給你!”憐兒遞過一瓶金創藥。

風飄雪接過藥,神色凝重:“憐兒,雲霄背叛了王爺,風某有生之日一定全力報複,如果你後悔了,現在我便跟你回去!”

憐兒難過極了:“風大哥,你不要恨雲哥哥,好嗎?”

風飄雪搖搖頭:“做人當恩怨分明!你的恩情,風某永遠銘記在心,但雲霄加諸於我身上的,我也一定會讓他償還。隻不過,姓雲的權勢如天,又有整個天龍會為其所用,恐怕我的報複也隻不過是飛蛾投火罷了。即便如此,隻要死得其所,風某人也無所怨!”

憐兒用手絞著自己的衣袖:“你知道雲哥哥是天龍會的人?”

“風某並非孤陋寡聞之徒。天龍令者,天龍主之令也,想不到我風飄雪竟有幸與江湖至尊、天龍之主決一雌雄。縱是九死一生,也當無憾了!”風飄雪言詞慷慨,麵容更有種超脫一切的意味。

憐兒麵露不舍之色:“風大哥!你要保重呀!”

“你也保重!”風飄雪毅然轉頭,走向夕陽的餘暉中,身影被拉得好長好長。

憐兒立在那裏,一直目送著他。她的身子浸在傍晚的霞光中,宛如是遺落人間的仙子,那副茫茫然的模樣讓人見之心憐。

一旁的樹下。

“少爺!您為什麼放他走?”龍文天不解。

心疼地注視著憐兒有些孤獨的身影,雲天夢顯得無奈:“我不想讓憐兒難過!哎!她又哪懂得這塵世的恩怨牽纏。有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對她才好。”

龍文天苦笑道:“我又何嚐不是?”

雲天夢濃眉高挑:“什麼意思?你?”

龍文天的表情有些玩味,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才徐徐地說:“難道隻有天夢才得憐花?”

雲天夢漠然。

風兒悄悄,揚起了他的輕衫,也拂亂了他的心緒。

輕輕邁動腳步,雲天夢走到憐兒身後,右手同時搭上她的肩。憐兒似是知道來人是誰,並沒有驚慌,反而順勢靠入了雲天夢的懷裏,仰起頭,她笑了,那笑容中竟有幾分淒迷。

雲天夢也笑了,笑中藏著深情無限。

問君憐花幾多時?

雲霞向晚還天夢。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