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官員,誰不覺得丞相地位尊崇。”文祥笑道。昨的時候文祥問了個問題,‘趙嘉仁是不是想把戰爭傳到下一代’。現在文祥才明白自己的真心想法,他是有些擔心趙嘉仁會把大宋當下的局麵傳到下一代。
在下麵做官要的是功績,當丞相就不考慮這個。丞相們肩上的責任是解決地方官員解決不了的問題,並且製定朝廷的大政策略。政策有效,下麵自然有政績。有了政績,丞相的地位就會穩固。
現在趙官家自己擔任丞相,還幹的非常好。以文祥在兩淮路所見,至少農村生絲產量暴增,在黃河故道附近,棉花種植也開始普及。百姓們收入提高的極快。用交鈔替代銅錢的政策同樣大獲成功,農民種植經濟作物,就得賣出去才行。有了供銷社,農民賺到了錢,也把錢給花了出去。這一進一出,經濟立刻就活躍起來。
以前是官家需要依賴文臣治國,需要依賴武將打仗。現在大宋的局麵變成文官靠官家的政策獲取功績,武將靠官家的指導獲得勝利。等於是乾坤逆轉。若是這局麵再延續下去,士大夫與官家共治下的傳統就被徹底打破。
心中的這層窗戶紙被戳破之後,文祥思路再無窒礙。他對滿臉期待的李庭芝道:“李兄,卻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想恢複丞相。”
李庭芝當然不會交底,他笑道:“有這想法的人雖然多,但是官家若是不答應,我等也沒辦法。還得大家先誌同道合才行。”
“我這人膽。讓我領頭,我定然不會。”文祥笑嘻嘻的就先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李庭芝眉頭微皺,他和一些人是希望文祥能夠蹦出來挑頭的。不過他們也知道文祥不是傻瓜,現在至少文祥不反對,就算是很好的進步。
文祥不屑很多官場上的事情,這不等於他不會這些手段。很好的把李庭芝打發走,文祥坐在沙發上,心裏麵非常歡喜。抓住了朝廷的某種趨勢,就如同開了眼一樣。這次的豁然開朗還包括了現在大宋的局麵。那就更加令人滿意。
點了根雪茄,文祥靠在沙發上按照之前的思路考慮下去。他發現自己並沒有辦法更支持現在的模式,或者是支持以前的大宋傳統模式。現在蒙古人依舊對大宋有一定威脅,趙官家兼了丞相,文祥覺得心中有底。不管遇到什麼局麵都不會讓他感到害怕。
不過與大宋的傳統模式相比,外敵不讓大宋感到恐懼。這樣強勢的官家就有點令人恐懼。
過去三十年間,大宋隻有兩位真正的丞相。一位是在臨安總投降之後執政的趙嘉仁,另外一位就是被認為導致臨安總投降的賈似道。賈似道在台上的時候,可是與那些強勢的丞相一樣,給群臣製造了許多壓力出來。賈似道是因為壞了大事,這才被罷相。趙官家不得不讓出丞相的大權,那又得發生什麼樣的大事才行?
賈似道並沒有心靈感應能力,所以他不知道此時文祥對他的評價。如果文祥敢當麵指責賈似道導致了臨安總投降,賈似道一定會堅定的反對。在賈似道看來,如果沒有他當年前去守鄂州,臨安總投降的局麵隻怕會更早爆發。賈似道也曾經反思過自己的執政,他覺得自己當年唯一的錯誤隻有一個,那就是看了趙嘉仁。
時間讓賈似道能夠逐漸擺脫了情緒化的考慮,他這兩年的反思與前些年完全不同。賈似道承認自己心胸氣量還是不夠寬大,他此時正在用自己的經曆給長孫講述從政的要點。
“大郎,道德經講,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下莫能與之爭。不爭不是不做事,而是不爭名利,隻做事情本身。我原本覺得這就是瞎吹,然而我這兩年突然恍然大悟,我為相之時實在是為名利所困。”
賈唯信聽的認真,和所有年輕人一樣,他對於那些具體發生過的具有明確指導路徑的故事非常有興趣。雖然爺爺講述的事情陳義過高,賈唯信還是聽的津津有味。
“大郎,你覺得我當年最大的錯處在哪裏?”
“還請阿祖告知。”賈唯信可不願意直接指責爺爺。
“我當年的最大的錯處就是心胸不廣,不能容人。所以自己要獨相,絕不肯與人共享權力。當年也不能我這麼做都是錯,那些想當右丞相的人也是被名利所困之輩,讓他們當了右丞相,還不如我一人獨相。”
賈唯信當了這麼久的官,那些被名利所困之人見過太多。所以他非常讚同自己爺爺的觀點。
“但是我當年就沒看出趙嘉仁的才幹,雖然他當年每個月為朝廷繳納十二萬貫銅錢,我覺得他太能幹,不能委以重任,以免威脅到我的相位。卻全然沒看到趙嘉仁為朝廷做了多少貢獻。別人能幹到趙嘉仁的一成,就能得到十倍與他的官位。我這就是在欺負人!”
回想過往,賈似道的聲音裏麵沒有什麼遺憾失落,隻有淡淡的惆悵。賈唯信認真聽著,他自己對如何選擇合作者,如何提拔部下也有很多困惑之處。自己的爺爺乃是最好的老師,至少是可以借鑒的人。
“我當年若是肯讓趙嘉仁當右丞相。就絕對不會落到今日的地步。所以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我私心太重,最後還是被私心所累。”
賈唯信聽到這裏,忍不住問道:“阿祖,趙官家當年也是藏了實力的。他當上右丞相,也未必就真的會把全部實力用出來。”
“你這想法就是以當下的結果反推。他若是當了右丞相,就必須得用出他的全力。若是臨安總投降的時候,趙嘉仁落荒而逃,等他組建福州朝廷之後又威風八麵,每戰必勝。下人怎麼看他?是覺得他乃是挽救大宋之人,還是覺得他是個陰險狡詐,不惜出賣朝廷的奸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