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忙，快到九點了，瀾寧踱進店來，一雙眼睛倒先看了看梅朵，梅朵衝他搖了搖頭，意思是我還沒有機會和她說。收拾了一下，關好店門，瀾寧送她倆回家。走過倘熱熱鬧鬧的街道，進了小區，安靜許多，地燈的光線柔和體貼，因是深秋，月華如水，月光自樹枝間灑下來，落在人臉上，斑駁陸離。梅朵幾次想開口，總覺得瀾寧地邊上，倒不知道從何說起。
小寶已經睡熟，冬香在看電視，為怕吵著小定，關了電視的聲音，伊菊一見就感動了，冬香說：“沒事，現在的電視劇都有字幕，我看著字幕，就當是溫習生字，效果好得很呢！”三個人都笑了。
梅朵做兩杯咖啡，拉伊菊到了陽台。
“又做什麼？我累得賊死，隻想躺下永不起來呢！”伊菊對這個店十分投入，看作是小寶第二，也是，除了她，每個股東都有自己的工作和收入，他們投的那點錢，不外是為了幫她，她能不好好幹麼？寒立的那筆補償金，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動的，一動就會止不住，將來什麼也沒給小寶留下，也對不起寒立。所以，她累。
“伊菊，我和說點正事。今天，瀾寧媽媽來找我了。”梅朵盡量口吻平淡。
“我知道，你方才說過了。她來做啥？又是勸你和瀾寧鴛夢重溫？這老太太，真不知道世界已經轉過了三十年，倒是執著得很。”伊菊在黑暗中自顧自地說。
“哼，人家才不是不領市麵的人。她一早就知道世界轉到哪個位置了。她是來勸我和你說，嫁給瀾寧吧。免得你和小寶在外麵受苦。”梅朵輕笑著說。
“什麼？我和小寶受不受苦還勞她操心。梅朵，你還別說，這老太太和我們上大學那會是不一樣了啊。”伊菊詫異地說。
“才不是。而是因為瀾寧和她說，小寶是他的孩子。”終於把炸彈扔出去了。
卻沒有聽到預想中的爆炸聲。梅朵扭臉看伊菊，她也呆呆地看著她，一副不置信的樣子，“為什麼？他要這麼說？”
“用腳指頭想想都明白，伊菊，我不相信你不懂。”梅朵的語氣很奇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用這種語氣和伊菊說。
“你是說，他是因為愛我？而且，你吃醋了？”伊菊倒還沒有糊塗。
“是啊，有點吃醋。我沒有想到他愛你愛到這樣地步。”梅朵歎了口氣說。
“女人！”伊菊看她一眼，又抬頭看月亮。
“是，所有女人有的毛病我都有。問題是，你怎麼想？伊菊，說句良心話，你不可能要求一個男人做得比瀾寧更多。也可以說，這世上沒有一個男人會愛你比他更多，我們不是十八歲了，再也不是了。”
“我知道，隻是，沒有愛情，如何結婚？光有感激是不夠的。”
“亦舒不是說過，婚姻和愛情是兩碼事，我們愛的是一些人，與我們結婚的，是另外一些人。”
“可是梅朵，如果瀾寧是一個不相幹的人，我或許倒同意了，問題是，我們和他如兄弟姐妹一般，叫我如何對得住他？”
“你這個人真是毛病到家了！你說你哪點配不上他？你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還有生意興隆的服裝店，文憑，錢，你缺什麼了就配不上他了？”梅朵謔一聲站了起來。
“不是缺，而是我擁有太多，特別是有一種叫自卑的心理，令我覺得配不起他。”
“可他不嫌多，你有的都是他愛的。伊菊，你別折騰了，我倒要累死了。”梅朵別轉麵孔，不再說話。
伊菊也不說話，一口喝盡了咖啡，去客廳看小寶。梅朵在後麵看著她的背影，雖然才生下小寶不久，但伊菊已經回複了從前的苗條，應當說，她比做學生時瘦多了，此刻，她穿著一件黑色薄呢中裝，下麵一條瘦腿牛仔褲，看起來，也就是個學生模樣。
一時無話可說，她看到伊菊蹲下身來，注視著小寶的臉，伸手拂弄她的頭發，臉上有一種滿足感，頭發和眼睛因此而發出光來。梅朵在心裏歎了口氣，也許，瀾寧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