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他好害怕,她那麼一聲不響地昏迷著,臉色白得像是要消失一樣。當他抱起她狂奔到醫院,她身體輕盈得不可思議。他多麼怕她會有什麼意外啊!
“我沒有請假……”她虛弱地說。
“林薇幫你請了。”鍾濤和林薇現在正守在門外,體貼地讓他在裏麵等她醒來。
他握緊她的手,把自己的體溫傳遞給她,眼睛裏有著說不盡的柔情蜜意,和許許多多她正在明白的東西。
藥性沒有褪盡,她又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從那天起,耿信滌便再也逃不開常朗了。事實上,她也不想再徒勞地和自己真實的感情對抗下去。從他無意中撞倒自己,固執地給她包紮傷口的那一刻,他的影子就已經無所不在了。
出院的那天,常朗來接她。
她不想讓他見到自己棲身的小屋。那是間十平米的小破屋,隻有一張房東提供的像大學宿舍裏上下兩鋪的那種單人床,一個書桌,一把椅子,一個簡陋的小衣櫃,角落裏還有個小小的洗手池。
當然這樣簡陋的環境,代表著租金是很少的。事實上,她除了這間小屋,哪兒也租不起。
但是常朗堅持要送她回去,因為他說不放心她的身體,這個理由她無論如何拒絕不了。
他小心翼翼地輕扶著她,默默地穿過吵嚷的街頭小販、擁擠的小巷,最終停在一小排平房前麵。
她隻顧著想著自己也捉摸不透的心事,沒有瞧見常朗似乎別有內情的神秘微笑。
他鼓勵她:“開開門吧!”他怎麼會知道她住在這間房間?
咬著嘴唇,她拿出鑰匙,伸手推開了門。
啊?!她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環視著裏麵。綠色的窗簾,綠色的桌布,綠色和白色的方格床單……這裏好像是個生機盎然、生氣勃勃的暖房!
他跟在她身後,略微低了一下頭——那扇門對他來說太矮了——舉步跨進小房。
“這是給你的禮物。”他輕輕地在她耳邊說,柔柔的眼光中全是憐惜,“我拿了你的鑰匙……”
她呆愣著站在原地,無法適應這裏的變化。
常朗不安了起來,他又做錯了嗎?又傷害到她高傲的自尊了嗎?他的眉頭漸漸皺在一起,開始後悔自己的自作主張。他是沒有經過她的同意拿她的鑰匙,又利用部長的身份向學生會要來了她寄宿的地址,看到屋裏簡陋的環境讓他好心疼。
他有些怕,怕她又會冷冷地說些什麼。
耿信滌不發一言,慢慢踱到窗邊,把頭埋在新的綠窗簾裏,讓常朗無從發現她內心的變化。
“對不起,杏兒。”常朗著急了,他不是有意這樣做的,“我會把它弄回原樣,非常快的!我隻是換了一些綠色的布料而已……”
他的話硬生生地吞進了喉嚨,因為耿信滌轉過身,牢牢地將他定住了。
“不,我很喜歡綠色,那是生命的顏色。”她輕輕地說。在她的心裏,早已經流出了淚,這樣的變化雖然迅速卻好像是極為自然和令人期待的。
這就夠了!這一句話就已經足夠讓常朗喜上眉梢了。飄飄蕩蕩地,讓他一下子就幸福得好像身在天堂!
“……這幾天都是你在澆水嗎?”耿信滌看著窗台上含羞草花盆裏的土,還是濕濕的。
“是的。”他欣喜地說,對她的毫不責備感到由衷的喜悅,小心地問:“是陳曦芙的那盆嗎?”
她點點頭。
他試探地看著她:“我們分別給她了兩盆含羞草。她把我的帶走,卻把自己的送給了你。”笑了一下,難道這就注定了兩個人的緣分嗎?
她不語,隻是迎著他深情的注視,徹徹底底地為他的目光悸動著。
迎麵,他火熱的呼吸一下子充滿了她的周圍,令她有些口幹舌燥。他毫無保留的熱情簡直要讓她燒起來。
“杏兒,”他低低地說,低沉喑啞的聲音裏有著渴望,“我愛你。”他專注地凝視著她,生怕她會露出不悅和冰冷。
這三個字,他說得是如此自然和深情。
她的心猛地一跳,又險些漏跳,感到臉上春色一片。
他歎了一口氣,緩緩低下頭,將他的唇輕輕地蓋在她冰冷的唇上麵,溫溫柔柔地輕吻上她。
她沒有拒絕。她本來有足夠的時間推開他,或是趕他走,但她隻是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任長長的睫毛輕顫著,泄露了她的情緒。
這一發現讓他欣喜若狂,他用堅實的胳臂擁緊她,讓她感受這淡淡的一吻傳達的深深的情感。
在這間簡陋的小屋內,兩個年輕的初識情滋味的少男與少女,彼此獻出了自己寶貴的初吻。
這愛情是個早產兒,但它卻是活的,有著強而有力的生命力。
在常朗的爭取下,她辭掉了鍾點工和幾個零散的工作,隻兼了幾個家教。其實她在前幾年裏拚命地打工,已經稍有積蓄,加上母親留給她的一些錢,她實在用不著再這樣拚命——常朗這樣說著,堅持不肯讓她太辛苦。
她隻好默許了。所以,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多了起來。
或許與其他陷入愛河的年輕人不一樣,他們見麵的地點通常是學校後麵的林地,計算機機房,或是圖書館。他們在一起沒有山盟海誓的許諾,沒有耳鬢廝磨的親密,沒有千變萬化的約會方式。
但是,他們之間的默契與感情卻是熾烈而動人的。
有時,耿信滌會突然愣愣地看著他明朗的麵孔,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場美好的夢。常朗呢,則會大笑著,擁她入懷,將她小腦袋中不切實際的想法統統轟出去。
“‘陽光指示人類以正道,而達到所希望的幸福。’”她將臉埋在他洋溢著淡淡陽光味道的肩上,誠心誠意地說,“你就是我的天使。”
常朗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真的聽見了這句“告白”,他的臉孔驟然發燙,閃爍出了太多的欣喜和愛戀的光芒。
鍾濤不敢置信地看看耿信滌,又看看一邊的常朗,愣愣地問:“你沒有開玩笑吧?”常朗居然會愛上她?就算他早有預感,仍是不敢相信。
常朗的眼光柔柔地掃過她,不容置疑地坦白:“沒錯。”悄悄地伸出五指與她的手掌交握。
耿信滌迎著他坦蕩包容的目光,輕巧地給他一個微笑。
鍾濤見了又是大吃一驚,這還是她——不,應該是所有人第一次見到她的微笑。他喃喃地自言自語:“原來她也是會笑的,而且……”而且笑起來這樣恬靜。
一邊的林薇見他這副大驚小怪的土樣,忍不住伸手掐他一把。
“啊!”沒留神,他被掐得齜牙咧嘴。
“少打我好朋友的主意!”林薇理直氣壯地把小手插在纖腰上。
“哪敢,哪敢?”鍾濤賠著笑,心裏暗暗叫苦。天知道他的小女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凶悍了,連看別的女孩笑一下也不成?
林薇已經越來越顯露出她活潑的個性和性格中潑辣的部分了。離開了保護過度的家庭,她變得獨立;而愛情的滋潤,讓她更加含苞欲放,渾身充滿了幸福的氣氛。
常朗和耿信滌不由相視一笑,看著他們在一旁卿卿我我、打情罵俏。
幸福悄悄降臨在這對年輕人的身上。
老古董晃著一腦袋亂糟糟的頭發,大聲吼道:“這就是你交的作業嗎?”這就是滿分入學的新生的作業嗎?C大什麼時候出過這種不用心的學生?!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老古董暴跳如雷,“你就隻會用黑色和灰色嗎?”從來沒見過這樣恐怖的界麵,居然隻有大片的黑墨和難得一見的淡灰。現在的學生,追求“酷”感也太過火了吧!
而且被他如此吼叫還若無其事,帶著一種聖徒般的冷漠。
他拔出軟驅裏的軟盤,扔到桌上,大吼著:“回去重新做!如果再做不好,期末別想及格!”
耿信滌聽著他的訓話,絲毫不被他雷霆般的吼叫嚇到。她安安靜靜地從口袋拿出一張軟盤,插進軟驅打開它。
“我已經重新做過了。”
老古董一愣,他還沒見過這麼大膽的學生,然而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到顯示器前,滿屏各色各樣深淺不同的綠色令人賞心悅目。
“哦……”同樣是單色調的設計,簡單又素淨,主題深刻又新穎。他難得地安靜下來,悄悄點了頭。
耿信滌默默地退出了辦公室。
她的心中也像那屏幕上的綠色一樣,充滿了生機和感動。她加快了步伐,奔向門外一個徘徊了多時的身影。
常朗擔心地把她摟在懷中,又急急放開她。
他焦急地問:“老古董有沒有說什麼?”老古董脾氣暴躁是出了名的,咆哮聲更是會嚇死人。他一向對學生要求苛刻,找她不知會有什麼事。
“沒有。董老師人很好。”她揚起臉,沒有拒絕他無意識的親昵,心裏滿是不盡的春意。
常朗擔憂的目光緊緊地凝在她身上,卻不敢開口問。
耿信滌無法抑製地想,他為何總是如此體貼,如此善解人意。舒了口氣,她輕輕地說:“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天使。”
或許常朗付出的感情遠遠多過耿信滌,或許兩個人的差距實在太大,但,這愛情是如此來勢洶洶,讓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拒絕。
耿信滌的銳氣在漸漸地褪去,常朗的神采飛揚和開朗正在悄悄地影響著她,而她冷靜的思維和堅忍的性格,又常常令常朗佩服和憐惜。
放了學,鍾濤追上常朗:“剛才上課在想什麼?”魂不守舍的樣子明顯得很,老師一直在瞪他。
常朗稍停了一下和他並肩走:“我在想怎麼才能讓杏兒住到宿舍裏來。”她為了打工方便一直住在校外,但是這太令他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