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細雨騎驢出劍門(3 / 3)

上官慕龍跟隨病龍柴亦修一個多月,學到了一門名叫“九轉歸元心法”的內功,雖然為時不久,體力卻已較前強壯不少,早在半月前就棄驢隨病龍柴亦修徒步趕路,這時由建昌府至九嶷山這段路程,在他來說已不算一回事,老少倆不消半天便來到了九嶷山下。

九嶷山,亦作九疑,又名蒼梧山,山有九峰,即朱明、石城、石樓、娥皇、女英、蕭韻、桂林、柏林;半在蒼梧,半在零陵,因形勢相似,放以九疑為名。

山中風景秀麗,為湘境第一名山,而九龍聚會之處,即在石城峰一麵峻拔如削的絕壁之下。

上官慕龍隨病龍柴亦修來到石城峰時,才是晌午時分,山間尚未見有一個人跡,病龍走到峰腳下停住,手指環繞峰腳的一排石筍笑道:“孩子,你看得出這一排石筍有何出奇之處麼?”

上官慕龍仔細打量那些石筍,發現一共有九座,最右邊的一座石筍粗可環抱,高達一丈二三尺,其餘的隻有五尺左右,每座石筍,間隔一丈,石筍頂端均是平滑如鏡,好像磨過的樣子,心想這座石筍一定是九龍聚會時的座位,但最右邊那一座為何比其餘八座高出很多呢?

他正想發問,隻聽病龍笑道:“大概你已猜想到這些石筍是我們九龍聚會時的座位了,不錯的,但有一點你卻想象不到!”

上官慕龍手指那座最高的石筍道:“關於那座石筍麼?”

病龍柴亦修頷首笑道:“正是,你知否那是何人的座位?”

上官慕龍道:“不是嚴大師伯的麼?”

病龍柴亦修搖頭道:“不,那是金龍上官天容的!”

上官慕龍不期而然心頭一震,回顧病龍驚詫道:“為何他的座位比別人的高?”

病龍柴亦修曾視其餘八座石筍一眼,微笑著道:“十五年前,我們這八座石筍也像他的一樣高!”

上官慕龍張目失聲道:“這就是說:您和幾位師伯師叔們把石筍坐斷了!”

病龍柴亦修笑道:“不是坐斷,而是坐沉,一年沉下五寸,誰先以內功將石筍通沉五寸,誰就先飛上絕壁去點燈,金龍上官天客已十五年未到會,所以他的座位仍維持十五年前的樣子!”

上官慕龍恍然一哦,心中很驚佩九龍內功的精湛深厚,同時對於那位失蹤的金龍上官天客也有一份悵惋,想到母親保藏著他那一柄紋龍金劍,隻此一點已可說明母親與他有著異乎尋常的關係,但那是好的關係?抑或是壞的關係?假如是壞的,那麼,八龍為了要追究他們師弟的下落,勢必不放過母親。啊,莫非這個病龍柴亦修就是為了這事才帶自己下山來的?

但是,如果他要利用自己找到母親,為何又要收自己為徒?又為何要自己改名換姓?甚至關照自己連他的師兄弟也要隱瞞?

“孩子,抬頭看看,我們的九龍燈已經掛出來了!”

上官慕龍抬頭仰望,果見石城峰那麵高達一百多丈而形如屏風的絕壁上,業已掛出九盞圓形紅燈,每隻燈龍上都大書一個姓字,由左至右是:嚴、翁、董、常、柯、柴、宮、潘、上官,正是九龍師兄弟之姓,彼此間隔一丈,與峰腳下的石筍遙遙相對,此時那九盞龍燈高懸在絕壁上,隨風搖晃,煞是好看。

上官慕龍看了一會,回望病龍問道:“師父,那九盞龍燈是誰掛上去的?”

病龍柴亦修道:“往年都是我們八龍各自派人掛上去,今年因為大師兄發誓要捉到那個偷點龍燈的人,所以由他全權負責布置!”

上官慕龍道:“大概他要派人守在峰上,否則等你們飛上絕壁時,那人豈不又逃了?”

病龍柴亦修搖頭道:“不,那人顯然在向我們八龍挑戰,如果我們派人守在峰上,在聲譽上就要輸他一籌了!”

上官慕龍茫然遭:“那麼大師伯要怎樣捉他?”

病龍柴亦修微笑道:“這個老夫亦不得而知,隻好等日落時再看吧!”

說著,舉手一指附近一片樹林道:“走,咱們到樹林裏歇歇,現在才是正午時俟,吃過幹糧還可睡一覺!”

老少倆於是並肩走向樹林,上官慕龍心裏想著一件事,幾次想開口問他,卻又怕他生氣,這事落入病龍柴亦修眼裏,他不由微微一笑道:“孩子,你有什麼話要說麼?”

上官慕龍點頭道:“是的,弟子想問師父一句話,隻怕您老人家會生氣…”

病龍架亦修笑道;“你隻管問好了,為師不生你的氣就是!”

上官慕龍暗暗吸了口氣,輕輕道:“弟子想知道的是:你們兄弟之間一向相處得好不好?”

病龍麵容一動,接著漫聲道:“很好,你問這事何意?”

上官慕龍含歉道:“沒有什麼,弟子隻是覺得這種九龍燈會似乎有較技的意味……”

病龍柴亦修正色道:“不,是切磋而不是較技,我們八龍從來就沒有生起較技這個念頭!”

說話間,兩人已走入林間,病龍柴亦修遊目四掃,似要找個樹蔭寬闊的地點歇息,卻不知瞧到什麼東西,忽然脫口輕“咦”了一聲。

上官慕龍愕道:“什麼事,師父?”

病龍柴亦修舉手遙指前麵十幾丈外的樹林上,麵含微笑低聲道:“那邊樹梢上躺著一個人,看見沒有?”

上官慕龍舉目望去,果見有個身材圓圓胖胖的青衫老人橫躺在樹梢上,左手翹起支著後腦,右手拿著一柄芭蕉,輕輕搖動,神態悠閑已極,但令人驚奇的是:那肥大的身軀竟未將樹梢壓沉下去,好像他的身體隻是一團輕若無物的棉花。

上官慕龍跟隨病龍已有一個多月,武功雖然尚未學到一點,對於各種武功的表現方式卻已有相當的了解,知道那個胖老人之所以能夠那樣安穩的躺在樹梢上,乃是輕身功夫已臻登峰造極的表現,心中又是佩服又是羨慕,當下轉身對病龍問道:“師父,那位老人家好高明的輕功,他是誰?”

病龍柴亦修微微一笑道:“他就是你四師伯‘醉龍常樂’。”

上官慕龍驚異道:“哦,他老人家躺在樹上幹麼?”

病龍柴亦修笑道:“喝酒,他除了喝酒外,什麼也不感興趣!”

上官慕龍失笑道:“喝酒,他躺在樹上喝酒?”

病龍柴亦修頷首笑道:“嗯,他喝酒的花樣多得很,像今天這一種叫做‘巢飲’,把酒壇掛在枝頭,聽到鳥叫一聲,他才喝一杯,哈哈,咱們過去瞧瞧吧!”

老少倆於是大踏步走進樹林,林中鳥兒看見兩人走入,紛紛振翼驚飛,躺在樹梢上的醉龍常樂,驀地翻身坐起,轉身麵向病龍柴亦修戟指喝道:“呸!你這個老病鬼怎麼把我的鳥兒都驚跑了?”

病龍柴亦修含笑拱手道:“抱歉,四師兄別來無恙?”

上官慕龍一眼望見這個名排第四的醉龍常樂的麵貌,立刻就對他生起一份好感,隻見他年約六十歲,方麵大耳,身材長得很像笑彌勒佛,所不同的是笑彌勒佛臉上有笑,而他臉上隻有一派正氣,令人見而生敬!

這時,隻見他眨眨一對細眼,悻悻地道:“放心!我老兒爭的隻是杯中物,絕不會比你們先死!”

說罷,提起掛在樹枝上的一個酒壇,飄身落地,就在樹下席地而坐,舉手一指上官慕龍,眼望病龍問道:“這孩子是你什麼人?”

病龍柴亦修隨在他麵前坐下,笑道:“這是小弟新收的徒弟,叫陸誌劍,我看他根骨不錯,所以就收了!”

上官慕龍趕緊趨前拜道:“弟子陸誌劍叩見四師伯。”

醉龍常樂目放精光靜靜端視了上官慕龍一陣,忽然取杯入壇中舀了一杯酒,遞到他麵前微微笑道;“來,喝一杯給我老兒瞧瞧!”

上官慕龍已知這位四師伯是嗜酒如命的人物,自己要贏取他的好感,隻消爽爽快快的喝下他手裏那杯酒即可,因此立即道謝接過,仰脖一飲而盡。

醉龍常樂一見上官慕龍喝得爽快,果然大為高興,搶過酒杯又舀了一杯,笑眯眯地叫道:“來,再喝一杯。”

喝完了第三杯酒時。病龍柴亦修見上官慕龍麵孔已現紅暈,連忙按住醉龍手腕,陪笑道:“算了,我徒弟可不是酒鬼,再喝下去可就乖乖不得了啦!”

醉龍常樂不理他.但也不再拿酒給上官慕龍喝,他把手裏的那杯酒喝下,然後伸手在上官慕龍肩胛上重重拍了一下,怪笑道:“孩子,你說你叫陸誌劍?”

上官慕龍恭聲道:“是的,弟子姓陸名誌劍。”

醉龍常樂敢情已有幾分醉意,垂頭晃了晃,搖了搖上官慕龍的肩膀道:“嗜,這意思是說,你有誌學劍?”

上官慕龍仍恭聲道:“是的,弟子有誌學劍。”

醉龍常樂猛可抬起頭,瞪眼大聲道:“那麼,告訴你,你找錯人了!”

病龍柴亦修麵容一變,緩緩站起身,強笑道:“四師兄,你醉了吧?”

醉龍常樂仰天大笑道:“哈哈,我常樂天天喝酒,可從來沒有一天醉過,倒是你們,還沒有喝到一點酒就醉醺醺的東倒西顛,哈哈哈…”

病龍柴亦修搓手輕咳兩聲,幹笑道:“四師兄何不把這話當著大師兄麵前說去?”

醉龍常龍麵客一沉,目射精芒冷笑道:“怎麼,你以為我老兄不敢是不是?”

病龍柴亦修笑了笑,伸手拉起上官慕龍道:“劍兒,咱們且到一旁去,別在這裏打擾四師伯的酒興!”

上官慕龍弄不清四師伯和師父為忽然談“冷”了,心裏暗暗驚奇,當下朝醉龍點了點頭,正要移步隨師父走開之際,忽聽得林中深處傳來一縷悠美悅耳的簫聲。

曲調時而輕快飛揚,時而緩慢宛轉,吹的是樂府麗人行。

病龍柴亦修聞聲而住,顧視上官慕龍笑道:“你餘師叔‘秀龍潘賓’來了!”

話聲甫落,林中簫聲悠然而止,跟著由樹林中走出了一對美男女。

男的年約四十出頭,刻後朗目,麵如敷粉,身穿一襲質料華貴的英雄袍,手握一支燦燦發光的白玉簫,神態英挺瀟灑,隻是眼神閃爍不定,給人一種輕浮的感覺。

女的年在二十,明眸皓齒,膚白勝雪,身段豐滿而婀娜,著一件淡紅羅襦,美如瑤池仙姬,令人顧盼而神飛!

不用說,這男的正是名列第八的‘秀龍潘賓’,他扶著麗人走到醉、病二龍麵前,深深做了一揖,笑道:“四師哥和六師哥來得好早,小弟這廂有禮了!”

醉龍常樂愛理不理的“晤”了一聲,淡淡的瞥了那麗人一眼,隨即又閉上雙目,打起坐功來了。

秀龍潘賓對此毫不在意,轉望病龍笑道:“六師哥的哮喘病最近可曾好一點?”

病龍柴亦修一麵打量那麗人,一麵笑道:“老樣子,聽不得貓打鼾,咳咳,這位佳麗是你何人?”

秀龍活賓瀟灑一笑道:“她叫花彩雲,是小弟剛娶的如夫人,隻因在莊裏和小弟那個黃臉老婆合不來,隻好把她帶出來玩玩,哈哈!”

那花彩雲天臉微泛紅暈,含嗔瞪了她郎君一眼,接著含羞帶笑朝病龍斂衽一福,嬌聲嬌氣地喊了一聲六師兄,然後轉到她郎君身後去了。

秀龍潘賓哈哈大笑.但當他目光接觸到上官慕龍麵孔時,忽然瞼色一變,笑聲隨即斂止,驚望病龍詫聲道:“六師哥,這少年是你收的徒弟?

上官慕龍連忙趨前跪拜。秀龍潘賓托起他的下巴看了看,神色竟有些激動,再回望病龍驚聲道:“六師哥,這孩子有點像一個人!”

病龍柴亦修喟然道:“嗯,這就是愚兄願意收他為徒的原因!”

秀龍潘賓神情黯然,舉目遙望石城峰上那九盞搖蕩不定的龍燈,似乎在回憶某種往事,良久良久,方始輕輕歎了口氣,說道:“這次小弟南來途中,曾聽到一些謠言,不知六師哥是否也曾聞及?”

病龍柴亦修冷笑道:“還是說老幺的失蹤是咱們八人幹的?”

秀龍潘賓搖頭道:“不,這種老謠言咱們不必管它,小弟說的是最近竟有人造謠說:那個所謂偷點龍燈的人是我們自己搞的花樣!”

病龍柴亦修目光一凝,沉聲道:“哼,他們為何要造這個謠?”

秀龍潘賓微笑道:“他們認為那個叫‘降龍聖手’的家夥武功高出咱們八龍,說什麼咱們為了怕失去武林領導地位,故而派人偷偷點燈,故弄玄虛使那‘降龍聖手’有所顧忌而不敢向咱們下手,嘿嘿,聽起來咱們八龍真變成可憐蟲了!”

病龍柴亦修冷然一笑道:“既然如此,今夜咱們非擒住那人不可!”

話聲甫落,忽聞樹林中有人接口冷笑道:“嘿嘿,等著瞧吧!”

聲音陰沉冰冷,嫋嫋飄來,仿佛發自厲鬼之口,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病龍柴亦修和秀龍潘賓均是麵容遽變,一聲暴喝,雙雙仰身蹤起,朝樹林裏電射而入,瞬即不見。

那花彩雲敢情一刻也離不開丈夫,看見秀龍入林追敵,慌慌張張的也跟著奔入,一路嬌呼“潘郎”不已。

隻有醉龍常樂恍如未聞,依然紋風不動的閉目坐在樹蔭下;上官慕龍原也想跟去觀看,但見他們一縱身就沒了蹤影,情知自己無法追去,隻好就在林中坐下等待,心想那個發話招惹師父之人,可能就是偷點龍燈那個家夥,隻不知師父和師叔能否捉住他?

他一麵想一麵把視線移注上那位閉目端坐的四師伯醉龍常樂,心裏不禁升起一片疑雲,暗想師父剛才說他們八龍一向相處很好,這話隻怕有些不實,否則這位四師伯為何不去參加追敵?

正思忖間,那醉龍常樂突然雙目一睜,陣中射出一片精光,麵露冷笑開口道:“年青人,你在奇怪我老兒為何不幫他們追敵是不是?”

上官慕龍悚然一驚,連忙起立答道:“是的,四師伯為何不去看看?”

醉龍常樂詭然一笑道:“我老兒不願參加追敵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不敵視那人!”

上官慕龍吃驚道:“那人是不是降龍聖手?”

醉龍常樂搖頭道:“不知道!”

上官慕龍更感驚奇,又道:“四師伯既不知那人是誰,為何說不敵視他?”

醉龍常樂默然不答,取杯舀酒慢慢啜飲著,兩眼眈眈的打量上官慕龍好一會,這才又開口言道:“你師父有沒有告訴你我們這‘九龍燈會’的意義?”

上官慕龍道:“有的。他老人家說,這種燈會意在連係師兄弟情誼及切磋武功。”

醉龍常樂冷笑道:“不錯,但還有一層意義他沒有告訴你麼?”

上官慕龍道:“沒有,這種九龍燈會還有一層什麼意義?”

醉龍常樂輕“哼”一聲道:“這就是我老兒不敵視剛才那人的原因,隻因他們都把那層意義忘了!”

上官慕龍聽得滿頭霧水,正想再問,醉龍常樂忽然把眼一閉,輕聲道:“不要再談,他們回來了!”

樹林中“嗖”的一聲輕響,同時躍出三條人影,果然正是病龍柴亦修和秀龍潘賓及他的如夫人花彩雲回來了。

病龍柴亦修麵色鐵青,怒容隱透,上官慕龍一看即知師父和師叔沒有追到那人,哪敢詢問追人情形,倒是醉龍常樂似有意諷刺,睜目瞟視病秀兩人一眼,微微一笑道:“怎麼,來人給逃脫了麼?”

病龍柴亦修緊繃著麵孔不答話,秀龍潘賓則聳了聳肩膀,仰望天空笑道:“放心,他還會來的,當太陽下山的時候……”吉林小說網www.jlgcyy.com為您提供九龍燈無彈窗廣告免費全文閱讀,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